科尔沁的风来过（组诗）

万马奔腾
 
千万匹马，在两根琴弦上
聚集，呼啸奔腾
——旷野上，草原的灵魂
如潮水般
驰骋在听众的耳膜里
 
你可来过草原？可见过蒙古马？
可见过它披着雪衣，吞下暴风
喷着鼻息奔跑？
 
我觉得需要回应，于是喷起鼻息
寻找一匹马，它肌肤油亮，像夜幕里
垂下的丝绸、像神话中
走出的神灵，眼中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
对未知的无畏
 
马蹄的节奏，是它的疯狂
如同没有标记的
星空，向着远方坠去
 
一个长音
——弦上的嘶鸣声
这巨大的静寂，抑或
虚空之声，山峦也在微微颤动
仿佛在回应这生命的狂欢
 
而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用沉默
守护着，像一张安睡的古琴
我们飞得越快，就越接近
像两个互相触摸又彼此吸引的黎明！
 
 
科尔沁的风来过
 
春日，科尔沁的风狂野
大地皆俯首。
沙柳弯下腰，骆驼弯下腰，芨芨草弯下腰。
云朵也压低，敖包未曾弯
似一座碑屹立
 
一片沙海地，流沙起伏汹涌
哎，谁捕捉到了，此刻的
科尔沁草原飘散的尘土味。
 
常常，我静卧在月色朦胧的沙丘
不理会身上的风沙。一片草原
不会轻易被掩埋，一个牧人不会轻易洒出眼泪。
 
我待了几十年，它就在。
我离去时它会分出一些，让我融入黄沙。
 
只是不知在哪个清晨，它又会
重新生长。一个牧人
不会轻易说出爱，也不轻易把
马群从这片草原赶到那片草原。
 
 
狼毒花
 
记忆里的大片灿烂，正不遗余力地
与其它植物竞争：羊茅草、格桑花
很招蜜蜂的金莲花
似乎它本意就是混迹到万物蓬勃
 
对我而言，看到什么并不重要
而对于一个地方，这里的人们爱恨交加
吃草的牛羊也要为它闪一次腰
 
一簇簇，一丛丛，小小的地狱火焰
我无法触摸它的唇红齿白
也许，独霸一方就是它的味道
 
在它的花园里，谎言抖出有毒的汁液
杀手的眼睛鼻涕虫一样游移、扫视
在往西与未来的风口
它的美一点也不浪费
 
我不怕：赞美中隐含祈祷
递给它一朵一朵的云彩
其余的由心去完成
 
 
草原的主题与变奏
 
草地、树林，光的片段：
晨曦
微妙变位，未来
已经交织于造就黎明的火中
对我们不可见，我们的未来
仿佛是另一轮太阳
 
在盛放着金莲花的七月：我不关注
那些白色的绵羊，实际上是灰色的
只留心杂草与多年生植物
我不知道答案：它们的绿意，掺在
旷野的寂静之中
是坚韧，是混乱，还是挑战？
又或许是默然
 
在我脚下，一整片火的草场
不再是金色，而是它们激烈的自我
它们的同类也必将享有的：
多年生，因为它们最懂得如何重生
 
而远处，火红的太阳压着地平线
在即将离去的一天，日落
仿佛死亡队列里的领先者
关于明天
我们一无所知
 
 
荒原上燃烧的星
 
火一样的萨日朗
比星星更迷离
我以虔诚交换它给我的故事
 
我注意到，灵蛇缠绕着它的根
守护着神秘的领地
 
我能听到它低语着古老的咒语，夜莺
在它的花瓣上翱翔
我也见过蒙古弯刀掠过的寒光，被它化作
一阵清风，带着胜利的气息
 
细看它的身体，就会看见一部历史
一旦那身体不再可见
它要讲述的故事也随之消失
 
当我穿梭于窒息的城市人流中，它的名字
总能让我想起那片土地的荣耀
和生命见证永恒的真谛
 
 
向云端
 
向云端那么久
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
高远的云海，仿佛藏着无数未解的谜团
 
那些云
借助于风展现出各种形态
 
当一匹白马跃出云端，如同灵感的化身
我花尽半生驯服的动物
却始终未能驯服自己
 
我用目光与它交换全部风声
仿佛一个孤独很久的人，对一个熟悉的
同类，重新发现中
得到了加倍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