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冰虹

焚心之花(八篇)

2025-09-19 作者:冰虹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冰虹,中华文化促进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济宁市作协副主席,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导师。

  一.焚心之花

  当我闭上眼,所有春天都在瞳孔里重燃。那些绽放在晨雾中的花瓣,忽然有了烛芯的质地——桃色的火焰在枝头簌簌燃烧,每片花瓣边缘都卷着金红色的光边,像谁把落日的余烬揉进了花蕊。而所谓心血,原是花萼里奔涌的汁液,在冲破寒冬封锁的刹那,化作满树噼啪作响的星火,连风穿过花枝时,都带着焚香般的灼热气息。

  记得那年深冬遇见雪地里的铁线莲。冰棱挂在藤蔓上叮当作响,而花苞却在冻裂的树皮间拱出嫣红的尖——那颜色像刚凝固的血珠,在风雪里抖出细碎的光。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山坳,整株花忽然绽开,花瓣上的冰晶瞬间熔成火焰的形状,原来饱经忧患的美,真的会在某个时刻淬炼成星。它们吐着白气般的香气,那气味里有冻土下根系燃烧的焦香,有千万次风雪拍打后沉淀的甘冽,竟比任何晴日里的芬芳都更叫人战栗。

  最震撼的是目睹高原上的狼毒花。在缺氧的风里,它们把茎秆拧成赤红的火把,每朵花都是火苗顶端跃动的光舌。那些扎根岩缝的根须,正以火焰蔓延的姿态汲取着稀薄的养料,哪怕明日暴雪将至,此刻也要让每片花瓣都浸满光的汁液。我忽然看见,每朵花的中心都悬着无形的剑——是旱魃,是霜雹,是所有随时可能劈下的命运之刃,可它们偏要在剑影下,把心化成灯塔,让蕊丝迸射出刺破暮色的光束。

  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的花?头顶悬着光阴的冰棱,脚畔伏着无常的暗影,却仍要用尽骨髓里的热意去绽放。当城市的霓虹模糊了星空,当钢筋水泥间的呼吸渐次微弱,总有些时刻,我们会像突然被点燃的花枝,让藏在叶脉里的火焰奔涌而出——那是加班深夜窗口透的灯,是逆境中攥紧的微笑,是明知会凋零却仍要把自己洒成星河的痴狂。

  此刻再闭眼,满世界都是燃烧的花瓣。它们落进掌心时不是碎屑,而是仍在跳动的火星,像永恒的火种,在血脉里簌簌生长。原来所谓绽放,从来不是屈从于季节的温顺,而是明知风雪将至,却偏要以火焰的姿态,在天地间写下永不熄灭的生之诗行。
 

  二.火焰与花瓣的共生

  当眼帘轻阖的刹那,所有绽放都成了双重的寓言。枝头的花瓣正以火焰的姿态舒展经络,那半透明的粉白里流动着岩浆的纹路,每一次开合都像烛芯跃动时溅起的火星。它们吐着心血般的殷红,在晨露未晞的时刻就把香气酿成烈酒——那是一种带着焦灼感的甜,像把阳光反复蒸馏后封存在蕊间,让每一次呼吸都沾满生命沸腾的温度。

  星辰碎落在枝头的时刻,必是饱经霜雪的夜晚。当最后一片雪花在萼片上融化成冰棱,花苞却在冻裂的树皮里攥紧了光。那些被寒风刻满裂痕的日子,那些被暴雨打弯花茎的晨昏,都成了绽放前的伏笔。你看它终于绽开时,星芒般的花瓣边缘泛着淬火后的银辉,每一道纹理都记录着与风雪博弈的痕迹,却在舒展的瞬间漾开安宁的光晕,像极了历经沧桑后仍选择微笑的眼睛,把丰饶的美藏在每一次轻柔的颤动里。

  它们拼尽根茎里最后一丝力气燃烧,朝着云霭深处的光轨奔去。猩红色的花瓣边缘卷着火焰的形状,不是毁灭的焦灼,而是输送养料的血管在体表泛起的潮红。这燃烧是生存的仪式,是把泥土里的苦涩、雨水中的寒凉都熬成蜜糖的魔法,让每一缕上升的香气都裹着生命的密码,在风里写下关于倔强的诗行。即便天气预报里的暴风雪正在集结,即便明晨的枝桠会挂满冰锥,此刻火焰爆裂的轻响仍在指引花朵向上——那是一种用燃烧定义存在的哲学,是明知危如累卵却偏要向光而生的勇气。

  你活成了这样的花朵,身陷刀俎,阴影在瞳孔里摇晃成惊涛。可心海深处总有一座茕然独立的灯,当花瓣被现实的风雨打湿,当火焰因疲惫而黯淡,它便会从灵魂的褶皱里渗出光来。那光不是暴烈的炬火,而是花瓣边缘折射的晨曦,是火焰燃尽后留在灰烬里的星屑,指引着根系在黑暗中蜿蜒的方向,让每一次绽放都成为对宿命的回礼。

  于是你学会了用燃烧的姿态活着,让花瓣与火焰在血脉里共生。当无数朵这样的花在人间次第绽开,便成了永不熄灭的星群——它们在暴风雪里亮着,在悬崖边亮着,在所有被认为不可能的角落亮着,用纷纷扬扬的绽放证明:所谓永恒,从来不是不凋的标本,而是明知会凋零却依然选择热烈燃烧的勇气,是把每一次盛开都活成火焰的虔诚。
 

  三.文明骨

  青芜没踝的林子里,第一枚石器从掌心硌出细痕时,我们还不知“文明”二字怎么写——只觉这燧石的刃能划开兽皮,也能划开晨露里的雾。后来火在朽木里亮起来,橙红的舌舔着龟甲,裂纹像突然醒过来的星子,我们才敢把“怕”字刻在壳上,又把“勇”字绑在箭矢的羽端。再后来试着直起身,风从腰际过,比蜷着走时更清透,才懂直立不是为了更高,是为了让目光能越过丛莽,看见更远的草色里,藏着能结穗的禾。

  我们把禾苗栽进翻松的泥里,也把彼岸花的籽撒在石缝,连鸦片的绿茎都没放过——那时还不懂什么是“毒”,只爱它花瓣垂落时的软,像谁哭红的眼。等青铜在陶范里冷成九鼎,铜锈里便裹了山河的重量:权仗的木纹浸过血,教鞭的竹节印着戒,最细的象牙被刻成字,一笔一划框出田垄的界、人群的序。我们捧着这些“规矩”跪下去,仰望的是天,还是自己亲手立起的墙?倒也学着在忍让里找暖意,比如用陶罐煮粟米时,给邻人的孩子多盛一勺;在叩跪时存志气,比如对着断戟说“三千越甲可吞吴”。

  有老叟蹲在河边,把渔线绕在竹梢上教孩童:“授鱼不如授渔”,指节上的泥还沾着江波——那泥里,藏着千年前种粟人的指纹。母亲抱着婴孩坐在稷下,哼“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乳汁滴在孩子的手背上,像极了当初落在禾苗上的第一滴雨。也有长衫客站在汨罗江边,衣袂被风掀得猎猎,他说“吾将上下而求索”,声音混在浪里,竟比龟甲上的裂纹更透亮——原来文明不只是鼎上的纹、象牙上的字,还是人心里那点“不肯停”的劲。

  我们跟着黄河走,看它浊浪拍岸时,便挽起裤脚筑堤,把“伟立”刻在夯土上;等它漫过堤岸时,又俯下身救禾,把“洇伏”藏进泥里。后来到了长江,烟波里飘着白瓷碗,碗里盛的粟米,和当初林子里种下的一模一样。有人站在江滩上捡贝壳,壳里的潮声竟像极了先祖划燧石的响——所谓文明,从不是一路向上的“立”,是“立”时敢扛山河,“伏”时能护火种,是石器的刃会钝,火的光会暗,但掌心的温度,能从林子里的晨露,传到江潮里的星夜。

  如今再看掌心,没有了石器的硌痕,却有键盘的印;没有了火的灼痕,却有屏幕的光。可低头时,总觉鞋尖沾着的泥,还是当初种禾时的那捧;抬头时,风里飘的那句“吾将上下而求索”,还和长衫客那时的声息,一模一样。
 

  四.秋山悟

  秋气渐凝时,霜风便失了春日的软,一步一步漫过原野,像谁把旧年的繁华慢慢卷拢,只留枯茅偃地、断埂残塍,倒成了一幅素淡的残卷——所谓“大萧条”,原不是声嘶力竭的荒芜,是蝉蜕半挂在枯槐枝上,翅翼已脆如败纸,连最后一声嘶鸣都卡在喉间,成了咽不下去的余气;是断墙根的蟋蟀,往日里跳得欢,如今却缩在石缝里,触须颤巍巍探着风,像怕被这秋气冻着。

  天快黑时,缺月便爬上来了。不是满月时的朗润,是细瘦的一弯,钩着半缕云絮,像谁拆补旧衣时遗落的银线,连清辉都瘦得发怯,落在草叶上,竟似沾了霜的泪。有人说这月是“受伤的”,倒不如说它是承了秋的清寂——就像人心里的愁绪,藏不住时,便会从眉眼间漏出来,成了旁人看得见的“弱”。

  唯有登到山巅,才懂“云淡风轻”从不是凭空来的。脚下是翻涌的云,像揉碎的棉絮,漫过山腰时,把山下的枯蒿、断墙都遮了去,只剩眼前的天,蓝得发透,连风过都没了声息。其实人立山巅时,并非山抬举了人,是人心先撑破了眼底的局促——你盯着坡下的枯蒿,便只看见风的欺凌;你望着天边的云,才觉出天地的辽阔。那些被秋风按在地上的蒿草,看似在受辱,可风过之后,它们的根须仍在土里扎着,像藏了劲的弦,等春来时,便会再拔节向上。

  夕阳西沉时,晚霞倒不像“溃败”,是红得渐渐淡了,从胭脂色变成藕荷色,再变成灰蓝,像谁把调色盘慢慢洗干净。有人叹“时日吹一天少一天”,却忘了风每吹一天,草叶便多一道纹,云便多一次聚散,月便多一分圆缺——这些都不是“空洞”,是时光在悄悄记账,把萧瑟记成伏笔,把枯萎记成序章。就像山巅的风,吹走了眼前的云,却吹不走心里的辽阔;秋的霜,冻枯了地上的草,却冻不死土里的春。

  待暮色漫上山头,才懂秋的“杀气”原是温柔的提醒:热闹终会散,繁华终会落,可藏在萧条里的,还有根须的韧性,还有人心的辽阔,还有缺月终会圆的盼头。就像此刻立在山巅,风过衣袂,看山下的秋光渐渐淡去,竟不觉得凉——因为知道,今日的枯蒿,明日会生新绿;今日的瘦月,明日会添清辉;今日吹过的风,明日再吹时,便会带着春的消息。
 

  五.溯源见己

  天刚漏熹微时,她就出门了——要去寻那藏在身体里的江河源头。院外的石径覆着薄霜,踩上去咯吱响,像叩问未醒的晨光。风裹着山涧的凉,擦过耳尖,忽然就触到了那股熟悉的涌流:不是耳畔的风声,是胸口的脉动,像远处涧水初醒的声,细却韧,正顺着血管往四肢漫。

  沿涧水往上走,水色随脚步渐变。山脚的水是墨绿的,裹着落叶的沉;行至半坡,水褪成浅碧,能看见水底卵石裹着青苔,像时光里泡软的印章;再往上,竟成了透明的,涧水漱过石缝,溅起的水珠落在掌心,凉得像那年未干的泪。风掠过林梢,叶声与心跳叠在一起,她知道所谓美的源头,正是每一次为晚霞驻足时的悸动,是每一次写诗落泪时的柔软,是身体里那条藏不住的江河,正顺着岁月的河床,慢慢淌出的模样。

  日头偏西时才往回走,鞋底沾着泥,带着涧水的凉。推开门,先闻见满室香——窗台上的月季开得烈,艳红的瓣儿翘着,边缘还沾着午后的光,像她攥着笔杆写得热血沸腾的模样,字里行间都跳着劲;而桌角的白瓷瓶里,两朵茉莉已经谢了,残瓣蜷着,落在瓶底的清水里,像她蜷在沙发上读旧信的时刻,指尖划过泛黄的纸,眼角眉梢都缠着软。

  她蹲下来,指腹碰过月季的瓣,暖得像去年盛夏的风;再碰茉莉的残瓣,脆得像昨夜未写完的诗行。忽然就看清了——这一室的花,都是她自己。怒放的是热烈的过往,寂美是沉淀的现在,而那条从身体里淌过的江河,正把盛与寂都融成了美:源头是初见时的惊鸿,中游是跋涉时的从容,下游是回望时的通透。

  暮色漫上来时,她把茉莉残瓣埋进花盆,看着月季在窗边轻轻晃。她明白,美从不是定格的盛景,是身体里江河的全程,是花开花落再花开里藏着的每一个自己——溯源而下,再回到寻常的房间,每一眼看见的,都是岁月给的温柔答案。
 

  六.沂水秋寄

  将身寄秋光里,涧水仍自漱石去,不疾不徐;篱边菊蕊还趁风开,瓣上凝着晨露,像没拭干的星子。落日斜倚虹园,晕出半圈暖橙,倒像谁遗在天际的背影——不真切,却裹着半生的温凉,望久了,竟让人忘了是自己站在秋里,还是秋住进了心里。

  行至沂水之北,深秋忽然撞入怀,倒像宿醉初醒。荒草没及半腰,风过处,草叶翻着细浪;道旁银杏落了满地金,一片叶打着旋儿擦过指尖,那点沁凉,竟比昨日的梦更真切——是秋的实,也是心的空。

  抬头见远处建筑群笼在薄雾里,青砖黛瓦隐现,倒像被风轻轻托着的热气球,悬在秋空下,不沉不浮,透着几分幻。捡块石子掷向涧水,“咚”的一声落了底,倒懒得再提秋光如何劝人——是留是走,是喜是愁,原不必说透,像这水、这楼,自管着自己的模样,便好。

  偶见行人过篱边,鬓边沾着菊香,身后跟着南去的雁阵——他走他的路,菊傲它的寒,雁寻它的暖,各有各的去向,各有各的归期。人总问远方在何处?原不过是一步一步往前挪,把青石板踩出浅痕,把秋风揣进袖里,走得久了,脚下的路,便也算远方了。

  枝头落的叶,飘着飘着竟变了模样——不是枯槁的褐,倒像揉碎的云,沾着秋阳的淡金,轻轻浮在半空。老梧桐立在道旁,枝干遒劲,叶片阔大,风过叶隙时,它竟像能掂量出风里的尘、雾里的霭:哪些该落在树皮的纹里,哪些该随风吹向原野,它都懂,从不多言。

  窄径绕着南坡伸去,青石板上沾着秋露,踩上去软乎乎的。道边三叶草贴着蒲公英,细叶挨着绒球,偶有风过,绒球便颤两颤,三叶草也跟着晃——倒像两个悄声说话的知己,爱不必大声,近着,挨着,就够了。

  原野上的草、花、落的叶,都像被秋光托着,轻轻飘着;连空气里的风,都慢了脚步,生怕扰了这静。宁静从不是抢来的,是像沂水那样,慢慢流,细细淌;像菊那样,慢慢开,淡淡香。日子也该这样,不慌不忙,细水长流,才对得起这秋里的每片叶、每滴露,每一段悄悄晃过的时光。
 

  七.梦底闻语(诗化小说)

  枕上忽觉有人语,软得像初夏晨露滚过荷瓣。睁眼时,却见月华浸过窗纱,正斜斜铺在紫檀案上——案头那只汝窑白瓷瓶,插着两枝晚香玉,竟似得了什么讯息,花瓣舒得比白日更柔,连香都漫得满室都是,成了月光里浮动的暖雾。

  是你来了。指尖还带着廊下蔷薇的香,凑在我耳边轻语,字句都裹着蜜似的温。话音刚落,阶前忽有露声脆响,原是青薇叶上的夜露,一串串叮咚落进白瓷水盆,溅起的碎光混着月光,倒像满盆都盛着星星,欢欢喜喜聚在一处。

  忽有小爱神掠窗来,翅膀薄得如蝉翼纱,又透得似玻璃盏里的清水。它绕着廊下紫藤转了三圈,翅尖沾了些蕊上的香露,竟随你耳语的尾音飘进来——时而像檐角垂落的雨丝,凉沁沁擦过她的鬓;时而像阶前初绽的红玫瑰,瓣上碎光晃得人眼晕;又时而混着阶下芳草的碧色,软得能揉进梦里去。

  这小爱神竟渐渐化做一湾沂水。水色是极清的,映着满天云霞的粉紫,载着满塘荷风、架上蔷薇的香,顺着你耳语的方向漫去……

  待沂水漫进云霞深处,我才惊觉指尖微凉。睁眼时,窗帘仍垂着,案头瓷瓶里的晚香玉还吐着香,阶前的白瓷水盆里,露光仍亮晶晶的,像还留着方才梦中欢聚的模样。唯有枕畔那缕香,似月光裹着的花气,又似你耳语时带的温,教人分不清是梦是真——原是你又入我梦来,把初夏的甜,都揉进了这月色里。
 

  八.秋檐雨

  秋来的雨总黏着些软意,淅淅沥沥落满黛瓦,竟在檐下织成道半透明的帘。风过时帘脚轻晃,溅起的雨珠坠在青石板上,碎成细响——不是夏雷伴雨的烈,是秋光裹雨的柔,倒像谁捧着团温软的棉,在檐下低唱,连芭蕉叶上的雨痕,都染了几分缱绻。

  阶前的青苔早被湿意浸透,连石缝里的草都含着水珠。原是一道分明的阶界,此刻竟被雨漫成模糊的痕,脚边溅起的涟漪一圈叠着一圈,像把时光都揉得软了。风从竹篱外绕进来,卷着桂子的冷香,掠过案头的素笺——这风原是无形的曲,三千里秋光作弦,弹得檐下雨都慢了,连远处的山影都蒙着雾,成了淡墨似的画。

  忽闻蹄声踏过溪桥,抬眼便见一抹红衣。蹄花溅起的水珠里,山影竟晃了晃:原是雾重时,山是蒙着纱的山,水是映着雾的水,连那红衣人的衣袂,都沾了层旖旎的雾,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可再看时,人影已隐在竹影后,只剩蹄声渐远,倒让人疑心是秋雨织的梦——毕竟这秋里的景,真与幻原就难分,正如“山是山,水不是水”的禅,醉了眼,也软了心。

  案上的酒早已温透,琥珀色的酒液里晃着檐角的雨丝。执杯时忽然想起,这秋雨虽好,却也易惹愁绪。可转念又笑:愁与喜原是心头的影,若能借这雨意把酒,醉一次又何妨?不必想俗事的扰,不必念过往的憾,只让酒暖着喉,让雨软着耳,任自己沦陷在这秋檐下的时光里——毕竟世间难得这般静,连雨落的声,都成了禅意的偈。

  雨还在下,檐下的帘仍晃着。忽然见竹影里有雀儿掠过,翅尖沾着雨珠,却飞得轻快。原来这秋里的沦陷,从不是沉坠,是让心暂时卸了重,像这雨里的雀,明知天有雨,仍愿寻一处暖檐,啄几口温食。待酒尽时,雨已歇了些,檐角垂着的雨珠,映着初露的云光,竟像碎了的星子——原来最动人的秋,从不在“醉”里,在这雨过天青时,心头留着的那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