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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切片之重新认识了城市街道

2025-07-29 作者:黄金铭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诗网第九届签约作家、诗人黄金铭作品选。
重新认识了城市街道
 
远方在向此收束。
 
每一条街道
通往每一个确切地址。
 
通往高楼,
电梯与门。

 
距离
 
挖出一道浅沟
注满水
生成了两岸

 
喧嚣
 
蝉鸣挂在栾树梢
不掉
爬上去
也摘不到
 
蝉鸣只能在深秋被捡到
摊平在石板路上
能被捏碎
捻成灰般的脆

 
庆幸
 
刮擦掉皮肤上一块肉时
血色淋漓
疼痛难抑制
我却暗自庆幸
感恩死亡又抬手放过我一次
它馋我的身子
却又嫌太嫩
只好趁人不小心
偷偷割下一口
尝尝解馋
顺道撇撇嘴
他不老,不行,还未沤烂好

 
午睡在商场门口的民工
 
不细看
会认作为三节木炭
扔在大理石板上
盛夏肉体上留痕,如此黝黑
 
不细看
会想责怪商场
管理混乱
而此刻细看
只想颂赞,感谢商场提供遮阳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史诗般的隐形战争,结束于荒谬失忆
洒落在传播媒介上的叙事
尽是空白、悖论、指摘与滑稽
 
我也挨了三枚子弹,肌肉里埋着弹道
而感恩与庆幸交织
战争遗迹何只是一座城市
 
还有我的肉体。焦急等待考古学莅临

 
清洁工
 
盛夏。晌午。一位中年妇女
抓起草帽,披上清洁工身份。
打扫一节滚烫水泥路。阳光
压缩她的身影,压成个圆点。
像块黑色补丁,补缀路面中。

 
搬运工
 
他走到哪里,雨水就下到哪里
雨水眼中,只有他需要一身清凉
 
雨水眼中,他仍倔强
扛着一爿暖气片
自蝉鸣里挪至街沿
 
只有他,拨开一层又一层雨帘
遇见未来自己。像颗莲实,蹦出莲蓬

 
总有狗男女牵手在地铁车厢开门口
 
拦起一道被人流冲砸的短墙
冲得墙体,挤出尖叫
 
冲得每个人都坚硬起来
是块被海浪投出去的礁石

 
我还不成熟
 
还是会相信阳光能照亮每一寸土地
却忘了桥下、洞穴。森林里太拥挤

 
街边公园
 
逛进去很多中年男人
小便。发呆。
仰头望龙爪槐开花。
 
伙伴新加入
会分得一根中南海

 
脑血栓患者
 
漏出口角的词,尽是咕嘟音
还止不住地,向左肩头倾
 
幸好她
躬身都接住了,转译给人听

 
绿化带里有群散养的芦花鸡
 
鸡叫声藏在忍冬丛深处
漏出几粒到甬道
 
钓得我好奇心陡起
牵着鸡粪味儿,绕了绿化带三匝

 
旧路翻新
 
雨天积水坑攒出来的小镜子
尽被摘掉了
 
铺好一张柏油毡
恰逢夜雨。眺望到一条潜游大森蚺

 
软和硬
 
硬的是青春:容得下错误、反悔与疼痛。
不比人到中年,陌路人一瞥,生痒生津。

 
穿那么少,还堆坐长椅上
 
很快,就堆出来一个大雪人。
挤出来寒意,被盛夏融化掉。

 
丘上,趴着一座小庙
 
爬几步就登上来的人
也跪在它面前,连带拜拜

 
旷野上只杵着一棵老白杨
 
还是让一场狂风扫过,拔掉它吧。
看不得孤独,如此荒凉醒目尖锐。

 
是他为数不多的休憩时刻
 
掏出背包中预存的鱼干、炸花生与罐装啤酒
咀嚼着,啜饮着
 
后,趴在小桌板,睡去
鼾声,自大连北站被运输至天津西

 
刻板印象
 
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穿敞胸花格子绸衫
铅笔裤
尖头皮鞋
梳大背头的青年男子
被巡逻民警
盯上了
迫使
他掏出身份证件
细细查验
 
站在他身旁的我
与民警擦肩过
彼此对视后
互送微笑

 
我想我该是生病了
 
学过医,不自知地患上洁癖症
 
雨后津河暴涨
河面宽阔
聚来爱游泳的老头
一脱干净
直直跳进河水中耍
 
看到不自觉就犯哕
哕到
死猫烂狗臭耗子
避孕套
福寿螺
水蛭
污秽
工业废水
蹿出海马体
冲进视觉
 
学了医,又发觉自己不太爱卫生
 
捧着一块提拉米苏
啪地,掉地板上
转身就拿勺子
蹲下
蹲下剜着吃
剜到蛋糕贴近地面那层只余薄薄的又薄薄的
只会埋怨自己
吃得太慢

 
穿越者
 
现在的我,是位未来客。
留下过去,等待被考古。

 
人的味道
 
盛夏,去挤一趟焖罐地下铁
厢门拉开
扑面的
温热、哕鼻、微微苦酸

 
干净又不干净的老头或衰老经
 
穿着理石灰纱裤,白衬衫,皮凉鞋
 
背手伫立门后
应该是刚刚出公厕不久
 
一块尿迹风干着
留在门襟,像朵枯掉的格桑花

 
想破头也不明白
 
戴着金手镯、金项链
住在高档小区的
优雅老妇人
捧着一只垃圾桶
挑什么呢

 
去配眼镜
 
近视,拉近了我与世界的距离
景深浅起来
更易于聚焦
 
聚焦一些微小,放大
获得更多耐心,去热爱、反刍、唾弃

 
休闲广场建好了
 
艺术造型的休闲椅
逗着我想象
它是一根金针菇,插在橡胶轮胎轴心
 
周匝散落着蚂蚁
不懂
它们爱嗅闻菌鲜,还是橡胶的燥

 
玻璃烟灰缸
 
摆在茶几,像只透明乌龟
安静地趴着
 
穿堂风拨了它一个趔趄
听到乌龟在艰难翻身。但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