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诗学地理（组诗）

我就在那个老地方守候着
 
风托举着云的行李箱，浪迹天涯
我就在那个老地方
守着门口的那棵老树，看花开叶落
用传统的灯光
照着每顿清淡的晚餐
在通风良好的居室里知足常乐
学习仙女湖收起风浪的小性
显示平静
 
散步时，去丈量一下
东湖公园的廊桥，转了几个弯
孤独时，坐在门前的石凳上
听一节鸟语课
开讲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纯粹，动听
充满我寂寞的胸腔
 
在这样的老地方活着
有太阳平铺下来的阳光

 
适合辞
 
适合西江流过肇庆，收走日夜
适合一座山卧成佛，在湖面吞金
适合人鸟栖居，打开一扇阅读披云楼的城门
适合在摘星亭枯坐，等待星岩烟雨
洇润下一页朦胧
适合在春天踏青，按着梨花带雨的飘洒节奏
在牌坊广场舞蹈一天，欢乐一回
适合我做邮差，走街串巷
把阳光、幸福、祥和
派送到：订阅了平静生活的住户
适合把旧居翻新，把窄路拓宽，把小户变大家
把端砚保留着
不被风云所改变
 
最后。适合我
在这首诗里表达一个名字：端州
是我的所爱，我要
抱紧一辈子

 
一条西江就我独自畅游
 
一条西江就我独自畅游
尽管是六月的天气
但雨水不断
不见阳光，感觉清冷
鱼不划出水面
有浪花簇拥多好
一起谈过诗的人离开西江
剩下我，不瘦不肥，多好
还以西江月当小令
回忆聚会的往事，寂寂无声
像月光砸到一个空白处

 
紫云谷
 
紫云谷藏着寂静的时间
任由一草一木消费
我选择一块石头，坐着
伸腿与溪流言语
内心小于紫云谷的空间
充盈着端砚的梦
目光所至
紫云谷哪有什么紫云
拿一把阳光
才能从幽暗处劈出一条光明
走出来

 
端州歌
 
端州有许多笔，我只选一支
名叫崇禧塔
勾画仙花寺的骨架
 
端州有许多石，我只用一块
来自老坑的
制造砚台

 
桃花
 
桃花比春天早到了端州一步
小面积凸显的花朵，可以虚构
嫣红的脸
 
桃花岛
经不起语言的质询，脱去岛的伪装
露出花貌
 
花朵与枝叶
构成默契的宁静，由阳光抚摸过
没有一点黯淡
 
来赏花的人，也许知道
桃花的心思
有温暖的意向
 
花朵开出的形态，转化为春的面容
一朵春天与人
并不存在陌生的距离

 
跟着堤路漫步
 
跟着堤路走下去，我看见
堤路围着星湖转
那些白鹭假装过客，在湖上飞
 
陪着树木听鸟鸣
风在叫，树叶鼓掌
石桥渡人
 
在湖边，我看出暗淡的自己
想弹奏荡漾的涟漪
觉得我不配

 
诸物的不同做法
 
中午，在水镜的边缘
我饮着一朵一朵从仙女湖飘荡来的冬天
看过去，寒风从头到尾只干两件事
打扫幽径的落叶
把一丫树枝推向湖面
拉响涟漪的琴弦
 
白鹭就干一件事，招来同伴
一头扎进水杉林的安静里
而水杉有自己的活法，做事
一声不吭
站在齐膝深的水里
捞出波光
 
俗人的我，干的俗事
把它们藏在诗里
却露出词语的马脚

 
七星岩摩崖石刻
 
让汉字在岩壁显形
闯出雕刻之道
需要多少呕心沥血的时光？
 
岩石终于开窍
默许雕刻师在它身上，养出一个个汉字
每一个都棱角分明
 
我们从摩崖认领了531个出处
阅读出楷、隶、草、行
笔走龙蛇，在雕刀上歌唱：千年诗廊

 
我就是西江的一个浪
 
我就是西江的一个浪，向往自由的奔流
拒绝静息，拒绝污浊
拒绝冰雪的亲吻
流向大海的愿望，没有一个桥墩拦得住
 
以浪声打个招呼
穿过三座大桥，扑出羚羊峡口
与风交谈
一路向东走
不回头，走成游子吟

 
一个鼎：让一座山有了厚重的名目
 
最大的一个鼎，安置山上
能顶起什么？
在那里，一个最大的鼎
装不下一个湖
就装庆云寺的香火
燃起阳光数缕
 
一个铸鼎的传说
让一座山有了厚重的名目
 
盛过四季，盛过鸟鸣
最好的一个容器
一经飞水潭淘洗一回
净化，有灵气
月亮可以入睡一夜
 
一个自带寓言的鼎，在那里
抬高了肇庆的名望
那里的树木，有了恰当的身高
 
 
致李绅
 
当你被贬到端州，回顾
路上的泥泞浮出了水的刑枷
前程暗淡。在南蛮
每活动一步就苦寂一天
我知道时，端州已是我的出生地
而你的枯骨早已被唐朝的泥土深埋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
“日将家累游”，刻在七星岩石壁的简述
我读出朴拙里凸显的苍劲
 
你在江山日渐倾斜时，悯农心切
写出你的小忧伤
而我也有怜农之意
却写不出被落日压弯的脊梁

 
凤凰花开，端州红了
 
它的内部贮存了固体的燃料
用夏日的阳光点燃
从枝头蹿出一簇簇的焰火
把端州的街道映红了
 
时间告知我，凤凰树以花语的方式
多层次，多角度
写出一个地方最灿烂的笑容
在五月的树下，镜像里的行人
一点一点地走近鸟语花香
脸色有胭脂的红
与花的红红火火，相映成趣
每一对眼睛，都可以盛下凤凰花的美

 
西江呓语
 
愁肠有九十九个曲来拐去的湾湾
像从云贵高原出现的我
有百结的身世，有艰辛的旅程
向东的水路上，出现梧州与肇庆的驿站
面前的一座羚山
就是挡住去向的栅栏
我以波浪的嘶鸣，绕过去
吞下一个峡口的险阻
望一下，被风掀翻的浪的骨头
响着疼
 
用月光沐浴后，我在砚洲岛边
卧睡了一会，被晨光照醒
又被光阴从我的体内拉出万吨的琴声
响彻入海口

 
西江的那边
 
西江那边的天空，改变了海的颜色
我的目光被浮云牵引
楼房退到岸的后面，林立起来
比大地的骨头坚硬
这边的阅江桥头，有我的脚步声
每走一步，只占用很小的地方
每看一眼那边
希望出现我艳羡的飞翔
那边岸，有波浪涌过的痕迹
是西江的一部分
那边的山后，草木青青
还有我童年的一段不安往事
那边的土地，有过蚯蚓一分为二的疼
被拆迁的疼
我不敢去用泥土覆盖
我就是用这边一座崇禧塔的阳光
也撬不动那边的塔基

 
我的歌
 
我消失，我的歌还在。他们还活着
活着的他们假装不知道我的歌
我的歌代替我留在人间
 
他们在端州看到的每一棵树
都有我还魂的绿叶
我的阴影越大，他们越是害怕
想利用阳光烧掉我的阴影
 
我的歌有曲谱。靠不靠谱
能否被传唱，由时间决定
 
想在摘星亭摘星
天柱岩上有云，我视而不见
天柱岩上有树，我没有兴趣
从青年到老年
没有减去对我吸引力的
是天柱岩的摘星亭
我一直想摘星
写在纸的空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