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诗选：在十九楼看星星

一枚叶子的记忆
 
我竭尽可能
用巨大的网，在海中捕捞
细密的筛眼，滤尽往事的沙子
要在恒河一样浩繁的储存器中
重现有关的只言片语
然后用这些残散的零件
拼凑出这个呼之欲出
又无限遥远的面孔
这个海水中忽隐忽现的飞鸟
不知何时
又会栖落在记忆的枝头
就像某一天，突然出现的故人
 
2025年2月7日
 
 
布偶人
 
他好像活了过来
在刚刚种下的玉米地边
肥大的衣袖
在风中翻飞。脑袋
也在左右不停地摇晃
那些喜鹊，麻雀，乌鸦和斑鸠们
都是他潜在的敌人
——正蛰伏在荆棘丛中
大概他正在某一个舞蹈的情节中
还没有回到现实中来
还没有被房贷，工作和病痛所击垮
更大的可能是
他用翩翩的衣袖
为那些失去的岁月
和那些活着的皮囊们，招魂
 
2025年2月7日
 
 
一步一趋
 
港式茶餐厅。午后
两只小麻雀，－前一后
过花坛
过小车底部
在划线的步道上
以弹跳的方式
同时跃起，同时落下
以整齐的姿态和节奏跃动
在人间
我们这些麻雀
也只会，一步一趋
 
2025年2月10日

 
凋亡还没有发生
 
耳正酣，酒正烈
大厅里的聚会正在进行
音乐一阵高，－阵低
人间呕呕嘈嘈
一滴雨，高挂在积雨云上
作悬垂状
重量在加剧
房屋，蓑草，牛羊
奔走的脑袋赤裸在天光之下
准备承受暴雨的痛击
和悲伤时刻的到来
花朵如人群，有的准备打开伞翼
有的暗夜潜行
有的准备晒出明天的被子
凋亡还没有发生，万物，真好
 
2025年2月16日
 
 
 
夜半
 
突然打开灯
我看到了一地残迹
鞋子，围巾，帽子，衣服
无序地躺在各处
看过的书，用过的盒子，手件，手表
它们仿佛我蜕下的一层层皮囊
外层的，里层的，布满房间
这些退下的众多的零件
此刻，它一一还原了我的本色
除开这些，我想不起我是谁
仿佛，我是一枚
光洁的蛹，正打量着裹身的茧壳
此外，一片黑暗，万物岑寂
 
2025年2月17日
 
 
离乡的麻袋
 
它累了，爬在地板上
经历了两千公里的风霜与劳累
生活中，哪一个远行者不是如此呢
它的纤维条缕分明
纵横线交织清晰而均匀
这样的质朴、纯真
与遥远的爱尔兰羊毛布
有着趋近的气质
乡土般的成色与底蕴
和那些在高粱，玉米和大豆间
隐现的面孔
都是这片土地上，牵扯的血亲
 
2025年2月18日
 
 
坑里的人
 
真羡慕住在天坑里的人
他们以坑为家，为邻
在坑群和坑洞里摔打
从小坑掉到大坑，从大坑掉到巨坑
从细坑掉倒粗坑，从窄坑掉到阔坑
最后掉到了天坑
再后，就无坑可掉了
坑，是这一世的宿命
 
也好，住在天坑里的人
不知道这世上最大的坑是人坑
 
2023年2月22日
 
 
二月的阴香树
 
他们站成一排
高矮不一，胖瘦不同
开始谦恭地向过往的行人送果子
果子紫黑，像鸟粪，饱含汁液
行人毫不领情
他们各自前行
上班，买菜，遛娃，送别
扫地的人狠力的挥着扫帚
被果子砸中额头的人
抬头望望树枝分割的天空
对着依然青翠的树枝
用力地，唾了一口
 
2025年2月20日
 
 
三只乌鸦
 
这一次飞的很高，成群
在高空，穿梭盘旋
往来之间，急切而持续地鸣叫着
它们互相交织的连线
像某些文字，又像是某种图案
它们急切，紧张的表达
是昭示？还是呼喊？
大地上匆忙的人们依然匆忙
依旧沉睡，假寐，醉生，梦死
三只乌鸦，正结队高歌
 
2025年2月19日
 
 
黑衣人
 
一团火
在飘
黑色的火
 
它把自己点燃
像一件衣服
一件行走的灰烬
 
黑衣人，戴黑手套
一张粉脸
裱了一层漂过的白银
 
2025年2月25日
 
 
在十九楼看星星
 
星星们晃啊晃
让人心疼
这些过去曾相见的人
在未来还会相见
我生怕它们不小心
掉下来
会砸伤另一个伤心的人
 
在十九楼看星星
你会发现人间的事晦暗不明
所有的事情失去边界
包括宇宙，世界和自己
我相信，我们是长在地上的星星
看着摇摇欲坠
内心却异常坚定
 
2025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