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访谈|梁子:陶渊明后,中国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
在文学的广阔天地,每一次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2023年4月,有幸结识了诗人梁子,从初次阅读他的作品,到后来在韩国首尔国际艺术节的重逢,梁子不仅以其深邃的诗歌触动无数人的心灵,更在韩国作为诗人代表发表了充满哲思与情感的致辞,令人印象深刻。 近期,梁子的新诗集《当原野一片寂静》问世,吸引众多评论家和媒体的目光。在众多专访与评论中,得以了解诗人诗人梁子的内心世界与创作历程。一次闲聊,我们萌生了进行本次对谈的想法,希望通过深入的交流,让更多人感受到梁子诗歌的魅力,以及他对于诗歌、生活和艺术的独特见解。
专访诗人梁子:陶渊明后,中国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
周丽:梁子老师,您的诗歌中常常流露出对自然的深情描绘,能否谈谈您在创作中是如何将自然元素融入诗歌,以及自然对您诗歌艺术风格的形成有何影响?
梁子:自然在诗歌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它可以帮助诗人表达情感和思想。通过描绘自然景象,诗人可以唤起读者的情感共鸣,使诗歌更加感人。此外,自然还可以为诗歌提供隐喻和象征,诗人可以通过描绘自然景象来表达更深刻的思想和主题。自然景象可以为诗歌创造一种独特的氛围和情感基调。诗人通过描绘自然景象,可以营造出特定的情感氛围,使诗歌更加真实和有趣。自然景象本身具有美的享受,诗人通过描绘自然美景,可以让读者感受到美的愉悦和享受。这种美的享受可以增强读者的阅读体验,使他们对诗歌产生更好的印象和感受。在中国传统诗歌中,自然居于核心地位。道法自然,自然是中国文明的基础,中国之美建立在自然之美的基础上。自然山水不仅是诗人灵感的来源,还具有强大的精神净化作用。诗人通过描绘自然山水,可以达到天、地、人之间的和谐,使诗歌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近年来,生态批评的兴起使得自然在当代诗歌中呈现出新的面貌。生态批评强调文学中的生态价值、集体性的道德责任,并宣称世界不仅仅属于人类。自然不再仅仅是背景,而是成为最显豁的实在,成为纠正人类自恋的参照。
周丽:在您的作品中,象征和隐喻手法运用得十分巧妙,这些手法如何帮助您更深刻地表达情感和思想?您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构思和选择这些象征与隐喻的?
梁子:象征是通过特定的具体形象来代表抽象的概念、思想或情感。象征手法常常将抽象的观念、思想表现为具体的、可感知的形象。象征手法可以使作品显得含蓄、深沉、朦胧,有利于创作摆脱单调、平庸与直露,给读者以回味和想象的余地。隐喻是通过比较两个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之处来传达抽象意义。隐喻将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使其更易于理解和体会。
在诗歌创作中,象征和隐喻通常会相互结合,以达到更深层次的意义和表达效果。通过运用象征和隐喻,诗人能够将复杂的情感和思想以简洁、精确的方式呈现给读者。象征和隐喻的相互作用扩展了诗歌的表达能力,赋予了诗歌更多的意境和情感。
我的诗歌中象征和隐喻运用得比较少,最近写了些寺院和道观之类的诗,里面有类似的象征和隐喻在诗歌中的具体应用。比如《冬日重阳宫》:
“光线被清风细细切割/腊梅推向悬崖/风铃串起的问候拾级而上/三清殿的暗色调/与岩竹的疏影/将唯心造的文创投向远方/ 天地循环/拳掌如绵/你的素心和无尘/从双手开始/焚香顶礼/低头叩首/愿景垂直插向香炉的那一刻/请放下仇恨/山水的问候/在山水的中央/来自众妙之门”
周丽:您的诗歌语言精炼而富有张力,常常能在简短的篇幅内传达出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哲理。您是如何在诗歌创作中追求语言的精炼与思想深度的平衡的?
梁子:精练的语言为张力的产生提供了基础。通过精炼的语言,诗人能够更好地控制语言的表达,使其具有更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例如,通过省略不必要的虚词和重复的描写,诗人可以使诗句更加紧凑和有力,从而增强语言的张力。同时,张力的存在也促使诗人更加注重语言的精炼和选择,以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大解的《岷山》:这首诗探讨了登山的心境和自然的魅力,诗人写道:“再高的山,树也能上去。树也上不去的地方,青草能够上去”。
周丽:在您的诗歌中,情感表达真挚而动人。您认为在诗歌创作中,如何保持情感的真实性与艺术性的统一?在表达个人情感时,您是如何处理个人经历与普遍情感之间的关系的?
梁子:情感的真实性是艺术创作的基础。在艺术创作中,情感表达是灵魂所在,没有对美学的深刻理解和精湛的表现技法,所谓的情感表达只是空谈。情感的真实性体现在对生命情感的表达必须与美学情感统一起来,才能构成艺术创作的生命内核。这种生命情感的感受与注入一定要发自作者的本真,去除功利心才能体会到人的天性中那些闪光情感。艺术性的表现需要精湛的表现技法和对美学的深刻理解。在诗歌创作中,情感是创作的纲,形式是创作的目。情感充沛,形式语言自然就顺理成章,形与质就会相得益彰。为情而创作,其语言就会体现出真挚的情感;为形式技法而编造、渲染情感,其语言再华丽也只是表面浮华的炫技,难以感人。在诗歌创作中,情感与形式的关系需要平衡。情感是文之经,辞是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
如何处理个人情感与普世价值的关系。
首先,个人情感与社会责任是相互关联的。情感不仅是对外部事件的反映,更是我们内心的反射。通过情感的起伏,我们不断地与自己的内心进行对话,探索自己的需求、愿望与边界。其次,个人情感与普世价值之间存在相互影响。一般来讲,诗人的个人情绪表达体现诗人的个人对世界的价值取向和艺术品位的追求。诗人通过自我反思和情感管理,从而与世界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对立或者妥协。
周丽:您的诗歌不仅关注个人情感与内心世界,也反映了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风貌。您是如何在诗歌创作中捕捉时代的脉搏,将个人情感与时代精神相结合 的?
梁子: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文学当有一个时代的精神。诗人应当及时对人类社会的重大问题作出反应,对人类社会的根本问题进行持续的发声,而不是做一个所谓的“聪明人”。诗人应成为反映时代精神的先锋,认识身处的时代特征,反映现实生活,最重要的是清醒地思索自己肩负的责任。正如铁凝所说,“有时只有进入到更大的历史尺度中去重新观照,我们才会蓦然意识到,某些根本性的变化已经或正在发生”。
周丽:作为一位持续创作的诗人,您的灵感通常来源于何处?在创作遇到瓶颈时,您是如何寻找新的突破口的?在您的诗歌生涯中,有哪些经历或作品对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梁子:纠正一下,我不是一位持续创作的诗人。我的诗歌创作开始于80年代后期的大学时代,也是随着大学时代的结束而中断了我的诗歌之梦。与当时绝大多数与我相同命运的人一样,诸如理想的破灭,爱情的创痛,生活的挤压,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我走了一条与我个人理想完全不沾边的现实之路。朝九晚五,结婚生子,生活和事业乏善可陈。十多年后,2003年底前,也就是“非典”过后,有贵人相助下,我获得一个机会,来到北京。现在看来,这大概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一是在小二十年时间里,获得了小规模的个人财富积累,二是在工作生活之余自然而然融入了北京文学圈。2018年底前,一次偶然的旅行,让我重新激发了创作的冲动。原来,在我内心,诗歌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我的创作灵感,大都来源于我的现实生活。我周边发生的,熟悉的,亲自经历和感悟的,烟火的,普世大众的,世俗的,碎片化的,却始终是真实的心里历程。我觉得:文学创作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一个伪命题。文学创作只能接近于生活,却永远不可能抵达生活的本真。生活的本真比文学本身丰富得多了去了,高得多了去了。很多时候,生活不是诗歌或文学之类单种艺术手法能够表达的。比如:有的人能感受到雨,而其他人只是被淋湿。有没有这种情况:诗歌到达不了的地方,往往小说可以;小说到达不了的,可能绘画可以;绘画展示不了的,也许一段音乐可以。所以我们也不要说哪个艺术门类更高更低,什么诗歌是最高的艺术门类之类,简直是笑话。各种艺术门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反映现实生活的本来面目。任何艺术门类只能无限的接近却永远无法接近生活的本真。关于写作瓶颈问题,我在另文有所阐述。那是对于从事写作很多年的成熟作者而言,于我还远远没有到达成熟,所以目前还不存在瓶颈之说。有时候会有困惑,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修练到家,忍受不了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浮躁的心没有真正的沉下来。我的简易解决办法是出一趟远门,可以一个人,也可以一帮人,一帮三观一致的人,三观一致很重要。也许可以更简易,比如一场三五知己的小酒或一局放松身心的麻将(笑)。
三十年前,我接触到的诗歌和诗人,三十年后,我接触到的诗歌和诗人还是同一帮人,这是我对中国当代诗歌最大的感触。中国诗歌有没有进步?答案是肯定的。进步大不大?不好讲。从纵向来看,还是有几个有进步的,三十年前以前喜欢,现在依然喜欢。这是不容易的;有的诗我印象很深,却忘记了作者名字,真是对不起;有的诗人名气很大,却记不得他(或她)有什么了不起的给我有印象的哪怕一二句诗句,真是对不起!有的诗人我喜欢他们的早期作品,有的诗人我更喜欢他新近的作品;有的喜欢他的思想高于他的作品;有的我更喜欢他的人品,从而爱屋及乌喜欢他的作品。对我个人产生比较大的影响的作家作品有:诗经,山海经,荷马,但丁,陶渊明,杜甫,贾岛,柳永以及胡适,郁达夫,贺敬之的《白毛女》等等。关于知识分子写作,我以为:陶渊明以后,中国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那种知识分子归隐山林,对农事的陌生尴尬和敬畏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的标杆。当代诗坛大师及所谓的大师如过江之鲫。我一一向他们表达我的敬意。三十年前我记住一句话,忘记是谁说的了,大意是:我们迟早会成为专家,然后丢人现眼!
嘉宾简介:
梁子,本名梁相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南酸枣语》《梁子诗选》《当原野一片寂静》《诗歌艺术理论与创作》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选刊》等文学期刊及多种诗歌选本。
访谈者简介:
周丽,安徽文艺出版社副编审。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诗书画研究会、中国新闻出版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成人教育协会文化创意委员会专家组成员,作品见于《新闻研究导刊》《中国出版传媒商报》《阳光》《诗潮》《文化参考报》《中国汉诗》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