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饰（组诗）

 

 

红的、黄的、紫的和蓝的花
站在草地上正在喊
喊出的声音也跟着变了色
我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处犹豫不定
我只想快一点，站在某一边确定的地方
那些花儿正透过我的身体
看不清它们的颜色
我只想，再快一点捡走这些修饰
 

一座山的消逝

一座山被摁进另一座山
山脚下的石碣像一块墓碑
所有的鸟都飞走了
树林也在一片片地腐败
只有成群的石块躲在这里
你去看看半山腰上的那块巨石
像不像一面沉默的镜子
收纳着人间的墓志铭
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座山
走出去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就像这座山的消逝


黑色的鱼

晚十点半回家路上，没有路灯
我从黑暗中不断脱离，走向内部
仿佛是空气变成了黑色
一直笼罩在这种纯净的黑暗之中
如果你正从我身边经过
我们之间的那块黑会相互叠加
最后成为一面黑暗中的镜子
我始终觉得这里应该存有一个阈值
恰好让我看不清某些事物
但又置身于其中
这种情形就像是用一张黑色的网
在黑夜里，捕捉一条黑色的鱼


怜悯书
 
作为诗人，不要怜悯对词的使用
不必在“得到”和“失去”之间徘徊
要像一个后缀，沉默地改变着词的一切
我们想要的不仅是这些，曾经消失的事物
正在回归于我们，在众多同质化之中
世界分为正反两面，词在其中穿梭、停顿
有时候，我也会放下手中的工具去试探
词语背后还会出现什么新的事物，历史的巨石
和闪电在远处诞生，除了本身的含义之外
拒绝着反义，它们会摘下面具面对我们的审视
像条模糊的细线分割着一切，我突然听到一些词
的爆炸，对于诗人来说那已是常态，词根还没有
被精心策划，如果你怜悯这随处可见的词
要像一个后缀，在世界的两面性里艰难地潜行


探险家
 
他搬开一块石头，惊讶于隐匿
的黑蚂蚁，在翻身瞬间急雨重现
各种姿势的蚂蚁努力地移动
寻找定所，这是个繁复的工程
万幸的是风停了，阳光也那么纯粹
灰尘悬停，挣脱空气的束缚
他告诉我植物拥有两层生命
一层向上，另一层向下
但它的生长无需方向
更多时候，雨滴裹挟着疼痛
冲散地上的蚁群，截断体内的大火
它们激烈地喘息，收集同伴的位置
爬至一个洞穴，消失在雨水造就的沉寂中
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探险经历


裂痕说明
 
就像斧刃在树上制造一个缺口
我站在大地上，生活已将我摁进了全部真相
走近这个禁区，我的体内永远暗含着一些修辞
像高悬树枝上的孤鸟，在倒立中我瞥见了
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这一切都无法预知
我必须继续逃亡，必须经过短暂的颤抖
才能到达屋顶，缝隙不会停止扩张
在明亮的光下，它精致的外壳是徒劳
“在痛苦中我想找回的是自我”^*
但我仍被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推动
进入裂隙的更深处，那将预示着什么
就像钥匙进入锁孔，我平静地走进历史
和时代的内部，面对那些正在消弭的事物
我手持一柄斧刃，在一次次地劈砍中
接近细节，而我的身体早已布满了裂痕
 
*玛塞尔·索瓦热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