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的欧亚蹄印 （长诗800行）

目录

序章：风从斡难河起身-----挥出铁木真的套马杆

1. 斡难河的初啼——星坠毡帐时
2. 毒酒与断箭——九岁学会的仇恨
3. 篝火聚星——流浪者开始清点自己的影子
4. 盟约的熔点——王汗银杯里的蛇信
5. 统一之鞭——把散落的地名串成马铃
6. 苍穹为帐——羊毛大纛刺破长生天的肚脐
7. 成吉思的冠冕 ——白马驮来的雷霆
8. 铁律诞生——羊皮纸吃掉了杂音
9. 千户的网格——草原被缝成棋盘
10. 文字的胎动 ——狼毫笔生下奔跑的黑色幼崽
11. 西夏三折弓——贺兰山积雪压碎的梦
12. 中都的黄昏——琉璃瓦学会迁徙
13. 西辽的残章——天山雪冲刷的契丹遗言
14. 花剌子模之焚——阿姆河直立行走的夜晚
15. 双城记——撒马尔罕的蓝砖长出獠牙
16. 基辅的雪祭——东正教堂穹顶降低三寸
17. 地中海试马——橄榄树集体遗忘结果
18. 西夏终章——佛塔与箭簇的葬礼
19. 星陨六盘山——遗嘱在露珠里膨胀
20. 陆上脐带——驿道开始哺乳
21. 元朝：稻穗弯腰——江南学会蒙古语的平仄
22. 金帐：冰甲王朝 ——伏尔加河结出的牧群图腾
23. 伊利：波斯狼毫——细密画的蹄铁印
24. 欧亚缝合线——多瑙河与长江同时结冰
25. 马背上的银河——北斗七星是永不解开的拴马扣
26. 风归于斡难河——蹄印终成史书的标点

附件：《成吉思汗的欧亚蹄印》诗评：苍狼史诗的游牧美学和当代重构（黄岐赞）


序章：风从斡难河起身-----挥出铁木真的套马杆

风从斡难河起身时
带走了最后一粒未许愿的星斗
牧人的鞭梢还缠着
未降生的狼嚎

毡帐的炊烟学会站立
在苍穹写下
只有旱獭能破译的密文
只有一只旱獭
能够把预言藏进腮帮

铁木真的第一声啼哭
震落三片带金边的云
它们飘进马奶酒桶
发酵成后来的欧亚版图

萨满的骨铃自己摇晃
惊醒地脉里
沉睡的铁矿
那些红褐色的颗粒
开始练习排列成箭簇的形状

牧草集体压低嗓音
传递一个关于套马杆长度的秘密
蚂蚁们突然停止搬运
用触须丈量某个婴儿的掌纹

长生天的蓝帷幕下
未写完的史诗
正在自行续写章节
每个动词都长出
马蹄铁的烙印

斡难河的冰层下
游动着尚未命名的帝国阴影
它们偶尔翻身
河面就裂开闪着青光的预言


1. 斡难河的初啼——星坠毡帐时

斡难河的水草在风里打着哈欠
毡帐顶上的炊烟懒洋洋地飘
诃额仑的肚子突然决定不再沉默
它比草原上的旱獭
更懂得时机的珍贵

铁木真挤出来的那一刻
天空的云正模仿着羊群的形状
一只秃鹫盘旋了三圈
最终决定这孩子不值得立刻关注

也速该盯着这个红皱的小东西
像盯着刚剥皮的兔子
他挠了挠头
想起昨晚的梦里
有匹白狼啃月亮
现在月亮变成婴儿了

接生的老妇人用羊毛毯裹住他
嘴里念叨着长生天的脾气
这孩子哭声比马驹还亮
将来不是饿死就是让别人饿死

草原上的风从来不会迷路
它们吹过铁木真的第一口呼吸
带着艾蒿和牛粪的味道
远处的山丘像卧倒的老马
默默数着又一颗即将滚动的石子

诃额仑的汗水还没干透
她盘算着怎么用鼠皮做襁褓
也速该走出帐外
对着拴马桩宣布
这小子要是能活过冬天
就叫他铁木真

羊群依然埋头啃着草根
它们才不在乎谁降生在毡帐里
只有斡难河的冰碴
在阳光下悄悄裂开一道缝
像未愈合的脐带


2. 毒酒与断箭——九岁学会的仇恨

也速该的嘴唇
碰到塔塔尔人的酒碗时
斡难河的水突然结了一层薄冰
马鞍上的铜钉暗了下去
像被乌云吞掉的星星

诃额仑的纺锤那天总断线
羊毛絮飘得比鹰还高
铁木真正用狗尾草逗蚂蚁搬家
蚂蚁们突然扛着卵往地缝里钻

塔塔尔人的笑容
比熬坏的奶皮子还黏
他们说远方亲戚该喝到月亮发白
也速该的胃里烧起来时
还以为是自己酒量变差了

他倒下的姿势像棵被雷劈断的树
靴子还勾着马镫
那匹老马低头嗅了嗅
打了个响鼻——原来人死了
闻起来和旱獭没什么两样

铁木真数着父亲指甲上的青斑
数到第七个时辰
泰赤乌人已经拆走了
他们家围栏的木桩
羊群被赶走时格外安静
连头羊的铃铛都没响

诃额仑举着火把追了半里地
头发里插着碎雪和咒骂
回来时看见铁木真
正用断箭在沙地上画圈
一个套一个
像永远逃不出去的套马索

冬天的狼群在远处合唱
它们知道这家人的炊烟
很快就会瘦得和蛛丝一样
铁木真攥着半块冻硬的奶豆腐
慢慢地 一个九岁孩子发现了
原来仇恨比饿肚子更难消化


3. 篝火聚星——流浪者开始清点自己的影子

风把铁木真的头发
梳成枯草窝
鬃毛蓬乱的矮种马
打了个喷嚏
惊醒装睡的旱獮
河岸边的薄冰裂开细纹
像老人关节发出的叹息

博尔术的弯刀在鞘里发烫
刀柄的牛皮绳缠着去年的血痂
他数着铁木真眼里的火苗
一簇 两簇
第三簇烧穿了草原的黄昏

诃额仑的裙摆扫过断箭堆
那些箭杆突然挺直了脊背
她解下褪色的头巾绑在旗杆上
褪色的蓝
就漫成了天空的溃疡

少年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马蹄声把旱獭洞震成筛子
有人带来豁口的斧头
有人牵着瘸腿的母马
一个姗姗来迟的家伙
捧着一窝没睁眼的狼崽

篝火吞掉最后一根牛骨时
铁木真的影子爬上白桦树
树皮下的汁液开始倒流
树梢的乌鸦想起
自己还有约会没赴完呢

博尔术的刀终于出鞘
月光在刃上滑了一跤
摔成满地银亮的碎末
沾在每个人靴底
从此他们走路
都带着咯吱咯吱的响


4. 盟约的熔点——王汗银杯里的蛇信

克烈部的篝火舔破了夜空
王汗的银杯里
晃着整个草原的倒影
铁木真递上貂皮时
帐篷突然矮了三寸
风挤进门缝偷听
被羊毛地毯绊了个跟头

脱斡邻勒的手指敲打金刀鞘
节奏比啄木鸟还急
他的眼皮一抬
铁木真腰带上的铜钉
就暗了下去 再一抬
远处牧羊犬的吠叫突然拐了弯

结盟的誓言浮在马奶酒表面
王汗的胡须沾着泡沫
像晒蔫的芦苇丛
铁木真咽下的每一口
都在胃里长出带刺的根

札木合送来九匹白骟马
马蹄铁印在河岸的软泥上
变成一串不会发芽的种子
他的笑声卡在喉结之间
磨得帐篷里的铜壶嗡嗡作响

深夜的草原把呼吸压得很低
铁木真数着星星
博尔术磨刀的石头上
月光碎成逃窜的银鱼
诃额仑的纺锤突然停住
线头钻进指缝
变成一道洗不掉的疤

克烈部的牧羊犬开始合唱
它们闻到了风里飘来的
未凝固的血腥味


5. 统一之鞭——把散落的地名串成马铃

铁木真的马蹄
踏碎塔塔尔人的晨梦
露珠从草尖惊跳而起
在空气中炸成咸涩的雾
博尔术的弓弦震颤未止
地平线已被染成乌鸦的喉咙

篝火余烬里
札木合送来的青盐正在结晶
一粒粒吐出带毒的月光
诃额仑用断矛搅动肉汤
汤面浮起的油花
收缩成受惊的鱼群

乃蛮部的使者跪着
他的膝盖压死三只蚂蚁
蚂蚁巢穴深处的女王
正把储藏室搬向更深的黑暗
铁木真抛出的羊踝骨
滚到使者手边
突然长出青灰色的霉斑

克烈部的战旗在风里褪色
王汗的银杯裂开细纹
昨夜狂欢时泼洒的马奶酒
此刻在地缝里发酵
冒出细小的嘶嘶作响的泡沫

牧羊犬对着西方低吼
它闻见风送来篝火将熄的焦苦
铁木真解开染血的绑腿
伤口结出的血痂
比草原的黄昏还要鲜艳

斡难河拐弯处的芦苇丛中
未死的箭簇正悄悄发芽
它们的根系缠绕着
去年冬天冻僵的蛇


6. 苍穹为帐——羊毛大纛刺破长生天的肚脐

羊毛大纛刺破天空时
草原的脊梁突然挺直了三寸
博尔术的刀鞘自动弹开
惊飞一群正在议事的渡鸦

铁木真的手掌按在牛皮地图上
墨迹突然开始游动
斡难河改道 避开他小指的茧
克烈部的标记
在羊油灯下褪成淡黄的瘢痕

九十九匹白马齐声嘶鸣
它们的鬃毛甩出银亮的鞭痕
抽打着会盟台四周的空气
王汗的酒杯突然裂开
奶酒渗入地缝
喂饱了去年战死的箭簇

萨满的铃鼓声里
星星集体往北方偏移
老祭司的骨链自动缠绕
在铁木真腕上打了个死结
又悄悄松开

牧羊犬停止吠叫
它们的耳朵贴向地面
听着地心传来
万马奔腾的闷响
诃额仑的纺锤突然直立
羊毛线自己编织成
一张覆盖苍穹的网

黎明前的黑暗特别沉重
压弯了所有矛尖
直到第一缕阳光
从铁木真的铁盔滑落
在草原上烫出
一行行一队队冒烟的脚印


7. 成吉思汗的冠冕 ——白马驮来的雷霆

草原的脉搏突然加速
万匹马鬃同时竖起
博尔术的刀鞘自动裂开
吐出一道灼热的寒光

部落首领的膝盖
压碎草原上大片的草籽
他们的呼吸凝结成霜
挂在铁木真腰间的箭囊上

萨满的铜镜突然沸腾
映出九轮重叠的太阳
老祭司的胫骨笛
自己吹出盘旋上升的调子

王汗的冠冕开始褪色
金丝一根根松弛
坠入泥土时
发出幼鸟离巢的扑棱声
札木合的腰带自动松开
玉扣滚进蚁穴 变成透明的卵

长生天的蓝幕布
突然垂下
盖住所有窃窃私语的云朵
铁木真的斗篷无风自动
惊起方圆百里
所有正在交配的草原鼠

诃额仑的纺锤突然浮空
羊毛线自行编织
成一张笼罩四野的网
网眼里漏下的阳光
在地上烫出
"成吉思汗"四个焦黑的印记

牧羊犬集体仰头
它们的吠叫在喉咙里
结成冰棱
年老的那只跪下
舔食地上正在结晶的露珠


8. 铁律诞生——羊皮纸吃掉了杂音

羊皮纸展开的刹那
阵阵狂风突然噤声
博尔术的佩刀在鞘中
自动调整了悬挂的角度

铁木真的朱砂印落下时
墨迹突然站立起来
排列成移动的栅栏
把整个草原圈进方正的格子

老萨满的指甲开始生长
在龟甲上刻出
深浅不一的沟壑
他的神鼓浮空
把雷声压成扁平的符文

千户长的腰带自动收紧
铜扣咬住他们的皮肉
发出熟铁淬火的嘶鸣
年轻的百夫长 忘记母语
只能用刀尖在地上划直线

草原鼠集体停止掘洞
它们的胡须测量着
新划定的疆界
牧羊犬的尿液突然转向
在界碑旁
浇出完美的圆弧

深夜的篝火吐出
带着铁腥味的火星
它们排列成不可逾越的阵列
守夜士兵的眼皮
被无形的丝线吊起

黎明的露珠拒绝坠落
在草叶上凝结成
透明的法典条文
第一缕阳光照射时
露珠同时炸裂
把规则种进泥土


9. 千户的网格——草原被缝成棋盘

铁木真的马鞭划过空气
一根根量绳突然绷直
勒进草原的皮肤
渗出墨绿色的汁液

博尔术的箭囊自动分类
羽箭按家族排列
倔强的那支折断尾翎
主动滚进惩戒的队列

牧民的帐篷自发重组
毡布边缘渗出
淡蓝色的粘液
相互粘连成规整的蜂巢图案

萨满的鼓面浮现网格
每道纹路开始吞噬
游离的阴影
年长的巫祝撕碎神衣
用彩布条拼出
十乘十的方阵

战马集体拒绝配种
它们的蹄铁印
在沙地上自动编号
牧羊犬的尿液 直角转弯
标记出完美的行政区划

深夜的篝火吐出
带着铁腥味的火星
排列成不可逾越的阵列
守夜士兵的眼皮
被无形的丝线吊起

黎明的露珠拒绝坠落
在草叶上凝结成
透明的法典条文
第一缕阳光照射时
露珠同时炸裂
把规则种进泥土


10. 文字的胎动 ——狼毫笔生下奔跑的黑色幼崽

塔塔统阿的狼毫笔怀孕了
在羊皮纸上分娩出
会奔跑的黑色幼崽
墨汁沿着纹理扩散时
惊醒了沉睡的部首偏旁

成吉思汗的腰带自动解开
铜钉在沙地上排列成
陌生的阵型 顽固的铜钉
长出腿脚
追着回鹘文字交配

萨满的鼓面
浮现凸起的纹路
每个符号都在皮下
蠕动挣扎 老祭司的指甲
不由自主地抠挖空气
留下可见的沟壑

文士的舌尖同时结出冰凌
他们呼出的白气
在空中凝固成
待解读的预言
年轻的那个跪地呕吐
吐出一串会发光的动词

草原的夜风突然识字了
它翻阅帐篷的毛毡
发出沙沙的响动
守夜士兵的刀柄
渗出细密的汗珠
汇成微型溪流
冲刷着新刻的碑文

黎明前的黑暗特别粘稠
包裹着尚未成型的语法结构
直到第一缕阳光
把它们烘焙成
可吞咽的坚硬规则

牧羊人发现羊群
开始用脚印写诗
年老的那只公羊
角上自然生长出
凹凸的契约文字


11. 西夏三折弓——贺兰山积雪压碎的梦

贺兰山的积雪突然翻身
压碎三队侦察兵的梦境
铁鹞子的盔甲缝隙里
钻出带着党项口音的北风

成吉思汗的马鞭梢
在沙盘上抽搐
划出三道带血的沟壑
深处埋着去年阵亡者的指甲

西夏使臣的腰带
自动解成九节
每节都在青石地上
扭出拒绝臣服的弧度
他递上的国书
在火盆边缘蜷缩
发出烤蝎子的脆响

黄河水突然倒灌
冲走云梯战马和帐篷
浪尖上站着
去年溺死的弓箭手
他们的箭囊
还在渗出黑红的沙

灵州城的砖缝
渗出黏稠的月光
守军的长矛已生根发芽
在女墙开出带铁锈的花

深夜的营帐里
地图自己折叠
把兴庆府藏进深深的褶皱
铁木真解开战袍时
一道道旧伤疤
同时开始发烫

黎明前的沙暴
把军令撕成碎片
传令兵在风里
打捞到半句
带着奶腥味的诅咒


12. 中都的黄昏——琉璃瓦学会迁徙

燕山山脉的阴影
在高高的草原下增重
压弯了攻城槌的脊梁
护城河的水拒绝结冰
在箭雨下沸腾出带铁锈的泡沫

女真守将的铠甲
自动解开所有系带
青铜兽面吞下最后半句
未出口的军令
城墙砖缝渗出
带着檀香味的血

成吉思汗的战旗卷住西北风
旗角扫过之处
琉璃瓦开始集体迁徙
宫墙上的龙纹浮雕
闭上了眼睛 鳞片剥落成
锋利的诏书碎片

尚书省的朱砂印
在案几上融化
渗进松木纹理
长成歪斜的通缉令文字
年轻的书记官早已失语
手指在空气中
临摹草原的轮廓

皇宫地砖的裂缝里
钻出前朝进士的魂魄
他们的官帽 在蒙古马蹄下
发酵成酸腐的云团

子时的更漏突然加速
铜壶滴出的水银
在石板上蚀刻出逃亡路线图
守夜太监的灯笼
自动熄灭 灯芯开出
带刺的曼陀罗

黎明的第一缕光
切开太和殿的匾额
"正大光明"四个字
流血不止 在丹墀上汇成
向西流淌的
微型黄河


13. 西辽的残章——天山雪冲刷的契丹遗言

天山雪水突然停止流动
在河床刻出契丹文字的遗骸
屈出律的王冠
滚进喀什噶尔集市
每颗宝石都在呕吐
紫色的光晕

成吉思汗的马蹄铁
沾着碎玉龙杰赤的月光
每一步都碾碎
三卷未写完的波斯诗篇
碎纸片在风中
重组为投降书的格式

撒马尔罕的城墙砖自动软化
渗出蜜糖般的汁液
粘住守军最后一支
未射出的响箭
箭羽上的雕翎
在阵疼里回忆起飞翔的姿势

伊犁河谷的苹果花
提前三天凋谢 花瓣沉入溪底
变成带苦味的铜钱图案
牧羊人的鞭梢
缠住逃亡者的白发辫

深夜的军帐里
地图上的锡尔河猛然改道
冲走所有标注的要塞符号
参谋官的毛笔
在砚台里生下一堆堆
墨黑的蜘蛛

拂晓前的沙暴
把军旗撕成会祈祷的布条
坚韧的那缕
缠住铁木真的手腕
脉搏跳动间 震落满天
带血丝的星斗


14. 花剌子模之焚——阿姆河直立行走的夜晚

阿姆河突然直立行走
冲垮七座谎言的桥梁
摩诃末的黄金权杖
在逃亡路上生根
长出带倒刺的审判枝条

成吉思汗的马蹄
踏碎玉龙杰赤的晨祷
城墙的阴影突然蜷缩
露出砖缝里
未干透的奴隶血
护城河自动改道
在沙地上写出弯曲的降表

不花剌的经卷在烈火中受孕
羊皮纸灰烬里
站起会诵经的黑色精灵
古老的那页翩翩飞进了
总督的喉咙

撒马尔罕的星盘自行碎裂
铜质刻度扎进天文学家的眼睑
他们用带血的眼球重新计算
蒙古大纛的阴影面积

子夜的攻城锤啃食城门时
发出婴儿啼哭的频率
守军的长矛在鞘中提前腐朽
木柄裂出带霉斑的预言

黎明的沙暴暂停
风眼中央悬浮着摩诃末的胡须
每根毛发末端都坠着
正在融化的银制新月


15. 双城记——撒马尔罕的蓝砖长出獠牙

撒马尔罕的城墙砖
在风雨飘摇中失忆
忘记自己来自哪座矿山
护城河的水 倒灌进守军眼眶
冲走了最后一点抵抗的碎屑

铁木真的的马鞍自动升温
烫出多个民族语言的降书
玉龙杰赤的宫门铰链
生出关节炎
在蒙古战斧亲吻前
就自己脱落

皇家图书馆的羊皮卷轴
集体跳进喷泉
墨水在池底重组为
游动的降表格式
古老的那册 裹住总督的脚踝
把他拖向正在融化的银币堆

作坊区的陶瓷釉彩
开始集体叛逃
青金石蓝和孔雀绿
混进蒙古战袍的纹样
织布机的梭子
在战马的咆哮里长出獠牙
咬断所有未完成的君主肖像

子夜的月亮卡在宣礼塔尖之间
月光被挤压成
带着清真形状的金属薄片
守夜士兵的瞳孔
全部结晶 折射出
四面楚歌的几何图形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
城市排水系统倒灌星辉
每颗被吞噬的光点
都在地下汇成向西逃亡的
微型银河


16. 基辅的雪祭——东正教堂穹顶降低三寸

第聂伯河的波浪
被成吉思汗的战刀石化
在水面刻出东正教圣像的倒影
基辅大公的权杖发芽
长出带血的桦树枝

成吉思汗的马蹄铁
沾着教堂金顶的碎屑
每一步都震落
彩玻璃窗上的圣母泪滴
碎片自动排列成
投降使团的队形

莫斯科城墙的黏土拒绝黏合
每块砖都在晨祷时分
长出绒毛状的根须
克里姆林宫的铜钟
自行裂开 钟舌坠地时
压碎整本福音书的烫金封面

北方的寒雾提前降临
裹住守军未射出的箭矢
箭杆上的年轮加速旋转
甩出储存三个世纪的松脂哀鸣

深夜的营帐里
羊皮地图上的河流集体改道西逃
伏尔加河的蓝线打结
勒死正在渡河的双头鹰徽章

拂晓前的霜花
在蒙古弓弦上结晶
每片冰晶都映出
正在坍塌的洋葱状穹顶
锋利的那枚射向太阳
击落一片带着圣咏回声的光斑


17. 地中海试马——橄榄树集体遗忘结果

在成吉思汗的视线里
高加索的雪峰又矮了三分
它把影子蜷缩成带毛边的斗篷
里海的浪花凝固在半空
保持着波斯商船沉没前的形状

铁木真的马鞍自动调整角度
适应地中海盐味的颠簸
他的战袍下摆扫过之处
橄榄树集体遗忘结果
只留下青铜色的干渴记忆

格鲁吉亚教堂的彩窗
渗出蜂蜜色的血
镶嵌其间的圣徒眼睛
转向墙壁内侧
注视自己正在褪色的镀金光环

亚美尼亚抄本上的红墨水
开始逆流回鹅毛笔
羊皮纸恢复成颤抖的羊羔皮肤
最厚的那页卷起边缘
裹住修士的祈祷手指

黑海岸边的鹅卵石
自动刻上蒙古符文
每道凹痕都渗出
带着咸腥味的征服宣言
圆润的鹅卵石
滚进浪花深处
孕育出照亮战报的珍珠

子夜时分 罗盘指针叛变
指向斡难河源头
成吉思汗的佩刀
在鞘中发出幼狼寻母的呜咽
刀柄的宝石渗出一滴滴
带着草原露水的光


18. 西夏终章——佛塔与箭簇的葬礼

贺兰山的岩层
在成吉思汗的蹄印里反胃
吐出积攒三百年的党项骨笛
兴庆府的城墙自动褪色
青砖缝隙渗出带着奶腥味的忏悔

铁木真的马鞭悬停半空
鞭梢结出霜花组成的死亡判决书
西夏王的玉玺在案几上融化
印泥渗进木纹
长成带刺的草原蒺藜

黄河水突然学会倒流
冲走未完工的佛塔
浪尖上站着戴镣铐的泥塑金刚
他们的金漆正在剥落成
会诵经的鱼鳞

皇家图书馆的西夏文典籍
自动焚毁时每个字符都跳起
带着火光的傩舞
古老的典籍钻进史官的左耳
在他脑内种植一片
不会结果的胡杨林

深夜的宫墙上
守夜人的梆子声长出根须
扎进夯土层 吸食历代君主的
未兑现誓言 黎明前的沙暴
把最后一支御林军
吹散成会走路的铜钱

铁木真解开铠甲时
嵌入肋骨的党项箭镞
开始用西夏语讨论转世
锋利的箭镞 正用倒钩撰写
带血丝的墓志铭


19. 星陨六盘山——遗嘱在露珠里膨胀

六盘山的松针不断地变硬
扎透所有路过风的咽喉
成吉思汗的呼吸开始结网
在军帐四壁织出
带汗味的星图

药炉里的雪水拒绝沸腾
保持长生天眼泪的温度
御医的银针集体叛逃
在脉枕上排成拒绝诊断的阵型

西夏进贡的貂裘竖起全部毫毛
刺穿层层织锦
柔软的腋下部位
渗出未愈合的玉门关沙暴

地图上的河流开始倒流
多瑙河与黄河在枕畔
争论谁更浑浊
幼时那匹小灰马的剪影
从眼睑内侧 反复踱过

子时的蜡烛自行消瘦
蜡泪堆积成
欧亚大陆的微缩模型
发光的山头
在战马的嘶鸣里暗下去
惊醒了装睡的金雕

黎明前的露水拒绝坠落
在半空凝结成未拆封的遗嘱
第一缕阳光穿透时
露珠集体背诵成吉思汗
九岁那年在斡难河畔
发明的狩猎口令


20. 陆上脐带——驿道开始哺乳

铁木真的呼吸被渴望凝固
在欧亚大陆的脊背上
压出一道永久的凹痕
驿道开始震颤
甩落马鞍上未拆的信囊

四大汗国的王座开始生根
黄金扶手长出带倒刺的枝条
最北边的那个开了花
吐出三片印着狼图腾的雪

黄河与伏尔加河的地下暗流
在某个午夜接头
交换携带的泥沙
多瑙河突然学会蒙古语
把漩涡排列成押头韵的战歌

草原的草尖集体转向
指向斡难河源头
倔强的草尖用根系
在地下拼出完整的《大扎撒》条文

深夜的戈壁上
战死者坐起来
整理破碎的铠甲
他们眼眶里的沙粒
自动分类 白的堆成京观
黑的排成星座

黎明前的第一阵风
掀开帝国最西端的泥土
露出正在发芽的
马蹄铁形种子 其中一枚
唱起牧童编了一半的摇篮曲


21. 元朝：稻穗弯腰——江南学会蒙古语的平仄

大都的晨钟突然失声
铜锈在龙纹上啃出蒙古文字
忽必烈的玉玺压住黄河浪
印泥渗进《资治通鉴》的装订线

江南的稻穗集体弯腰
模仿草原风过时的弧度
倔强的稻穗在县志里
偷偷藏了一粒带马奶酒香的稗子

临安城的瓦当自动碎裂
露出汴梁时期的胎记
青石板缝里
钻出会写瘦金体的
蟋蟀 它们的鸣叫
平仄工整如未盖印的圣旨

翰林院的墨池开始沸腾
浮起半部《蒙古秘史》
毛笔在宣纸上踩出歪斜的蹄印
开出花朵 结出
带八思巴文的小楷

子时的宫墙渗出前朝进士的叹息
在琉璃瓦上凝成带着
平上去入的冰凌 黎明时分
每根冰柱都滴落
半融化的科举试题

黄河在开封拐弯处
说起斡难河方言
泥沙下的青铜器
自动翻面 露出
刻着万字符的游牧纹样
最深的那个漩涡里
成吉思汗的马鞭
正轻轻搅动整部中原史


22. 金帐：冰甲王朝 ——伏尔加河结出的牧群图腾

伏尔加河在蒙古包边结出冰甲
托起金帐汗国的马蹄印
莫斯科公国的桦树皮文书
在火把照耀下渗出
带着草原腥味的松脂

基辅大教堂的穹顶
自动降低三寸
让游牧的月亮顺利通过拱门
彩玻璃上的圣徒转身
露出蒙古式弓袋的轮廓

诺夫哥罗德的商人
数银币时突然结巴
每枚硬币背面 都浮现出
会移动的牧群阴影
老练的商人跪了下来
耳畔响起童年时
祖母讲述的狼群传说

顿河的水纹开始
模仿蒙古马鬃的波动
第聂伯河的浪花
集体学习 用喉音诵经
顽皮的浪花静止 凝成
带着箭痕的琥珀

克里米亚的鞑靼工匠
打制马镫时 铁砧唱起
音调古怪的摇篮曲
烧红的铁块上 自动浮现
术赤家族的族徽

子夜的草原风
穿过莫斯科城墙时
携带上萨满鼓的节奏
守夜卫兵的矛尖
结出霜花组成的可汗肖像

黎明前的第一缕光
照在拔都的军帐上
帐篷的毛毡变得透明
露出里面正在重绘的欧亚地图
河流都朝东弯曲
像被套马索拉紧的缰绳


23. 伊利：波斯狼毫——细密画的蹄铁印

波斯细密画的金边开始融化
在羊皮纸上烫出蒙古马的剪影
大不里士的经书自动翻页
露出夹层里未干透的草原露水

旭烈兀的战旗拂过时
伊斯法罕的蓝砖
集体褪成青灰色
清真寺的穹顶长出獠牙
咬住正在西沉的阿拉伯月亮

设拉子的诗人放下鹅毛笔
墨水瓶里浮起 会押韵的马头骨
最固执的韵脚转向北方
变成未驯服的野马嘶鸣

巴格达的智慧宫书架
突然倾倒 古籍间
钻出带着箭伤的哲学命题
亚里士多德注疏的空白处
自动浮现 用马奶酒写的眉批

大马士革的钢刀在鞘中梦见
斡难河畔的铁矿 刀身的花纹
流动如迁徙中的牧群
最锋利的那把 午夜时独自
割断了阿拉伯夜的喉咙

子时的星图旋转
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
哈拉和林的方位
天文学家揉眼时
墨水晕染成奔驰的狼群形状

黎明前的晨祷声中
波斯地毯的羊毛结
自动解开又重组
编织出带着箭羽纹理的
新图案 最中央
那朵未完成的花
绽放成蒙古弓的弧度


24. 欧亚缝合线——多瑙河与长江同时结冰

多瑙河与长江同时结冰
冰面下传来相同的狼嗥
驿站青砖的苔藓突然疯长
拼出横跨六个时区的族徽

罗马教皇的羊皮诏书
在抽屉里自行折叠
变成纸马的模样
威尼斯金币的凹槽
蓄满带着箭啸的草原风

巴黎圣母院的石像鬼
集体练习蒙古式挽弓
它们的翅膀阴影
在塞纳河上投下
移动的箭囊图案
掉落 砸碎未写完的十字军战报

印度河谷的印章文字
自动重组为
成吉思汗印玺的边款
恒河的水纹开始
模仿马鬃的起伏
漩涡里 沉着一枚
未开封的草原军令

撒马尔罕的星盘
与汴梁的浑天仪
在子夜共振 铜指针
指向相同的方位
斡难河源头那匹
正在饮水的石马

拂晓前的薄雾中
所有被征服的城墙
同时渗出淡蓝色汁液
在欧亚大陆的接缝处
浇灌出一片会开铁花的
杂交灌木

商旅的驼铃突然失声
丝绸之路上 每粒沙子都开始
背诵《大扎撒》的第一条禁令
细小的沙子发光了
照亮正在重绘的
世界边界线


25. 马背上的银河——北斗七星是永不解开的拴马扣

蒙古马的蹄铁不断发芽
在欧亚草原长出带年轮的印记
蹄铁藏着一整片未驯服的黎明

牧人的套马杆投影
覆盖了所有已知的地图
影子经过处 城市自动缩小成
可供迁徙的冬季营地

羊毛毡帐的缝隙里
漏出的炊烟学会多种语言
径直穿过大不里士的铜器市场
在威尼斯玻璃上
留下奶香的吻痕

萨满鼓的余震
在莱茵河谷醒来
变成管风琴的某个低音键
教堂彩窗的圣母
换上了蒙古式颧骨

子夜的银河突然垂落
变成可触摸的缰绳
北斗七星是永远解不开的
拴马扣 最亮的那颗
正轻轻摩擦欧亚大陆的
马鞍型地壳

黎明前的露珠里
每个都囚禁着一个微型帝国
牧童的响鞭 轻轻一抽
它们就集体炸裂
释放出带着青草香的征服者基因


26. 风归于斡难河——蹄印终成史书的标点

斡难河的水纹突然平静
吞下所有未说完的
成吉思汗子孙的战报
牧人的鞭梢松开
让最后一粒沙
回归星座的排序

铁盔在博物馆玻璃下
渗出十三世纪的汗碱
导游的激光笔划过时
所有游客的瞳孔里
同时映出一匹不肯驯服的野马

教科书的地图边缘
墨迹开始褪色
唯有牧童用树枝
在泥地上划出的疆界
每年春天 会长出新的草芽

欧亚大陆的脊柱
终于学会弯曲
它把未完成的征服
折成一封无字信
塞进风的口袋

蹄铁下的成吉思汗雄风
终于累了
蜷缩回斡难河的冰层下
变成一块块
会发芽的石头

2024.5.10于海南创意文学院小禾写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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