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写世界的纯真与美好

　　诗集《山河壮阔》(暨南大学出版社)收录王晓波诗歌作品近200首,那些花草树木、鸟兽鱼虫、阴晴雨雪、晦明变化都被他融入诗歌当中;那些流岚虹霓、暮霭晨光、年月更迭、四季倒转都成为其含情达意的载体;还有那些山川大河、日升月落,以及旅途的感悟,对祖辈亲人的思念遥想也成了他表露心绪的介质……是诗人以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对万类生命、万象生活进行的勾勒和描摹,也是外部世界、外部自我对个体生命、我者内心的涵纳与滋养,塑形和拥抱。

　　这部作品一共分为六个专辑，综观专辑名称以及收录的这些诗歌，无一不是诗人对自然世界的讴歌与吟诵，对现实生活的踏勘和观测，对故土家乡的走进和贴靠，以及对时岁年月的感怀慨叹和思考体悟。当然，这其间也彰显着诗人对生活、生命的热爱与赤忱，对生活场域、生命地域的奔赴、敞开和拥抱。还有那些他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也都成为构建生命本体性的元素和因子，承载着诗人的情感、情思和情意，洋溢着生活的欢喜悲戚和辛酸苦辣。

　　人们生活在“生活”的场景和情境之中，以自我内心的梦幻与外部世界的现实接壤碰撞、刀剑交锋，在生命表里，世界内外的错落铆合中寻觅着“我”之于世界存在性的意义和价值，探究着世界之于“我”真实性的朴素和非凡。由此，诗人笔下那些对时间的感受和体悟，对空间的抚摸和触及，对事与物，情与景的提炼萃取也都一道混合成爱的汤粥，散发着个体生命内在性的温暖和甜蜜，成就了岁月的浓醇与世界的欣然。行走在千山万水的旅途，感受着水光潋滟、山色空蒙的美好，等待着春暖花开和落英缤纷，在途中遇见心中所爱、生命挚爱，也在壮阔的山河盛景中走向生命的美妙和辉煌。出发、行走，阅见、交流，倾诉、亲吻和贴近，最后或许又回归到梦开始的地方，回到生命本体的原点和圆心，这是一场生命的出走复折返，这是个体生命对世界、生活的感悟，也是个体生命对生命个体的再度认知和解剖。正是在生命与世界的双向交流和融通中，在生命与生活的同向同行、同生共长中，在个体与群体的趋近类同中，诗人穿越重重迷雾和岁月的烟尘，以质朴的笔墨，灵动的表达拓印下了生活的尽善尽美，生命的至真至纯，至情至性。记录和誊抄下了那些关于世界的虚无与真实，有关生活内外、生命前后的真实与类真实。

　　他在《壮阔山河》中说：“透过你的双眼/看到辽阔苍茫/走向豁达，淡然，静好/一路无语相伴到天涯/时间锋利，记忆跟不上光阴脚步/岁月无语，朝阳起又落/壮阔山河在等待”。这是生活的岁月静好，是个体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同频共振，也是生命内在朝向世界外在的主动勾连和尽情释放。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诗人在向着山河行走，也述说着对山河的向往和无尽的渴望，在这个过程中，潜藏着诗人对生命个体相互之间关系的探究，对个体与外部世界关系的探究。此外，诗人以自我的思维意识、思想存在感知世界之美好，时间之迅疾，从人与岁月的交织缠绕和世间事物的回环往复、更迭交替之间窥探到大生命场域，大生活地域共同的呼吸开合以及生命相似的节奏律动。面对壮阔的山河，诗人想到过往的宁静和安定，看到当下的浮华和喧嚣，亦在人与世界的极度贴靠中感受着自由的奔涌和张扬，从辽阔中看到热爱，从热爱中看到静美。在世界的阔大浩瀚和生命的精深幽微中触及着无声的悠然和美好，歌颂着时光与岁月，个体与生活的相伴相知，相惜相守。

　　其诗集题目《山河壮阔》的灵感大抵就来源于这首《壮阔山河》，诗人反用诗歌题目作为诗集的题目，这是他对“壮阔”的意义性延伸，也是其对“山河”的指向性拓展。“壮阔山河”的主语落点在山河，呈现着生命个体对山河的向往和期待，以及诗人对山河状态、形貌的刻画，这时，“山河”指涉的是除“我”(即诗人)以外的所有事与物。而“山河壮阔”则偏向于体现山河的状态，在山河之于世界场域的容纳和被容纳之间，诗人发现和寻觅着生命的境界、生活的多态。这时，山河成为被动性的个体，壮阔的形貌才是其之于这个世界的最大价值所在，“山河壮阔”既是对“壮阔山河”的透视和体察，也是对世间一切人事物景的探微和厘定。俨然，二者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当前者包含后者，王晓波也在世界的小大之辩中完成了对万类生命的观照，对万象生活的呼唤和拥抱。

　　诗人对爱情的书写是那样的朴素自然、深情流露，在诗歌《等待春花或者落英》中，诗人将爱的信念、爱的情怀、爱的期待潜藏在生活的细微脉络里，以现实生活诸多场景的类比凸显着爱情的存在、真实和质朴。诗人坚定地相信爱情，以及爱情的真切存在，他说：“当我想到你，便会憧憬未来/便会不再孤独，世界不会/孤单生养了我/她还会生养一个你，让我/也让你，不会感到孤独”(《等待春花或者落英》)。这是生命的携手奋进，同向同行，也是“你”“我”之间相互的拥有和依托。诗人以生命的孤独存在和自为存在论证着爱与被爱，爱和所爱的合理性，就像一口锅要配上一个锅盖才圆满一样，他以生活和生命的双向合理印证着爱情存在的合理。彰显着“我”者与他者相互倾心、情感交流的合理，完成了对爱情本真、本原的打捞和抓握。诗人以孤独书写爱情，在生活的堆叠和事物的两相比照中，以世界的元素，生活自带的因子打破着生命的孤独感，驱逐着追爱路上的孤单、落寞与寒冷。“飞翔的小鸟/僻静地在花丛中歌唱/行云流水般的喜悦/写在你嫣红的面颊/我知道，世间万物/在等待春花或者落英/我的幸福朴素而真实”(《等待春花或者落英》)。诗人以生活朴素的顺向性耦合着爱情的身心契合，落地实感，表达着个体的幸福，也在真实个体相互之间的情感流动中，看到生命路径的曲折起伏、蜿蜒盘旋，以爱之名，品味和咂摸着生活的幸福和甜蜜。于自然景象的变幻和腾挪转移中寻觅着生活的真实，抓取着幸福的个体状态和生活状态。

　　在诗人的书写当中，还有一些诗歌是写给亲人友人和前辈的，这是作品或是表达怀念崇敬之情，或是表达同道之间的惺惺相惜，或是对楷模榜样的赞美与肯定，对精神文明的传承和高扬，又或是借由祖辈亲人状态对过往生活进行观照。而那些书写也宛若一颗颗碎钻，闪耀着生命的光辉和色彩，折射出情感的珍贵与可贵，凿刻下旧日时光、诗歌生命的华美和璀璨，恒久与绵远。他在《遇见——给留医的老父亲》中这样写道：“六月，蝉声歌唱着未来/朝晖落霞，宁静而美丽/你安详地靠着我肩膀//六月，那年六月/你牵我手沿河而行，舐犊情深/远方，山河壮阔”。情之切切，意之凿凿，从当下的六月到那年的六月，诗人以父子关系的相互守护为转换机制，在父亲对“我”的贴靠中穿越时空隧道，回到那时那地，在生命的一脉相承，接力和赓续中表达着对父亲的挂怀和牵念，崇敬与感恩。还有他的《面对大海开诗群改稿会——致张德明教授和湛江诗群诗友》：“时间，在这里开始/现在是时候了/让‘湛江诗群’诗歌凸显美和力量/我们的诗歌是朝气、是希望/更是一种特立独行/我们所选择的方向/我们看到了新诗的方向”。诗人以形取物，以物化形，时而移情于景，时而移情于诗歌，在情景交融中表现着对诗歌的热爱，以诗歌的蓬勃朝气为在场的个体生命赋形、赋能与赋灵，实现了对诗歌的表白。也借此完成了深爱生活、热爱生命的表达，当诗歌成为一种生命的指引，当我者生命与诗歌本身融为一体、合二为一时，便也成就了生命的独特与独立，诗歌的流动气质和鲜活底蕴。

　　这本诗集的最后一卷“开窗千里放云行”由王晓波的组诗、情景诗剧、截句组诗以及诗歌体小说组合而成，这些书写体式和样式的改观彰显了诗人对诗歌孜孜以求的探索，对诗歌推陈出新的研究和试验，这里所体现出的是诗人对诗歌书写的挚爱深情，对诗歌探究和重新理解的身体力行。王晓波着力开创诗歌的题材和内容，将截句、诗剧、小说的相关元素融入其中，锻长补短，将最为丰厚精深的内容以最简洁凝练的形式表达出来，带来一种阅读的轻松，内容的转型，形成表达的爽利，意境的深远。还有他的组诗《坚守心底的善良》，那一字字，一句句，无一不体现着诗人的慈柔和悲悯之心，不论是以笔为援，白衣胜雪还是职业的伟大，又或是守土有责、守土尽责，都呈示出特殊时期诗人的生命本位意识，以及对脚下大地的坚守和信心。心底的善良是牺牲奉献，是勇敢无畏、一往无前，然而也正是有了他们，有了心底善良的汇聚，才成就了有爱必定可赢的正向局面，才有了这场没有硝烟战争的艰难胜利。

　　在诗人的这些诗歌当中，“爱”几乎成为他表达的主体，在一些诗歌的标题里，我们就能看到“爱”，在相当一部分诗歌的内容里，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爱”的存在。诗人以炙热的真情，赤忱的真心，诉说着对生活的绵绵情意，对世界的开怀歌咏，对一切生命的探看、体察和发现。不论是诗歌标题当中标注着的“爱”，还是诗歌内容里表达着的“爱”，都是诗人“爱”的表现和行为，都是“爱”的隐性和显形，都是诗人“爱”的表达，心的细语呢喃、浅吟低唱。俨然，诗人以个体性的“爱”之扩散勾连着大众性的情感体认和生活认同，以那些可知可见，可触可及的眼前事物震颤着遥远的内在心灵，捕获着生命中的那些不可见和未知，为生命的内在美好，生活的外在美丽进行摄取和留影，抵达着世界的芬芳和香甜。那些情景、情境、世态和人事都是诗人看到、听到、闻到以及感知感受、感触感染到的，是他的心中所爱，也滴落成笔下的梦幻，凝固在纸页间，成为王晓波热爱山川湖海，光影流云的最好明证。以爱之名书写辽阔土地、广袤世界的纯真与美好，这是诗人眼中的壮阔山河，也是他心中的山河壮阔，在山河的波澜起伏、滔浪奔涌之间亦带给读者爱的感受和美的体验。

　　原载：《湛江日报》2025年9月23日“书香”副刊，刊登时有删节

附录：王晓波诗集《山河壮阔》作品选
 
1.壮阔山河
   
一定是故里
一定是青葱岁月
一定是求知若渴年华
一定是那片星空那片海
某个晨曦，划水出海
是不是茫然无措在水一方
是不是茫然徘徊在水中央
慢慢习惯了寂静
寂寞的自由，一种孤独追逐
一生热爱，透过你的双眼
看到辽阔苍茫
走向豁达，淡然，静好
一路无语相伴到天涯
时间锋利，记忆跟不上光阴脚步
岁月无语，朝阳起又落
壮阔山河在等待
 
  2020年8月30日  
 
2.遇见
     ——给留医的老父亲
 
六月，猝不及防的凶猛
扑向我的虎狼，张牙舞爪
血盆大口向着我狞笑
 
六月，无助，手足无措
有谁一脚踩空
猛然，从山巅急坠悬崖
 
六月，南柯一梦
茫然海天间
翩然而至一沙鸥
 
六月，蝉声歌唱着未来
朝晖落霞，宁静而美丽
你安详地靠着我肩膀
 
六月，那年六月
你牵我手沿河而行，舐犊情深
远方，山河壮阔
 
2018年6月30日黄昏
 
3.艺术品
 
时光如染   如雕刻
今日你我相逢不识兄弟旧时样
今日你我   两额斑白 
我们都是岁月的艺术品
 
2015年1月2日
 
4.母亲，是一种岁月
             
      01

光芒一再向我涌来，晨曦中
年轻的妈妈背着不愿睡醒的孩童
提着早餐，在崎岖的小路快步

     02

光芒一再向我涌来，夕阳下
中年的妈妈牵着背着书包蹦跳的学童
提着菜篮，在悠长的小路漫步

    03

光芒一再向我涌来，灯影下
年迈的妈妈正折叠衣服整理背包
提着背包，在小巷送别出外奔忙的青年

     04

光芒一再向我涌来，烛光中，我看见
苍老的妈妈在雷雨停电的夜晚侍食儿孙
仿佛看到年幼的我……

  注：2015年母亲节前，在医院陪伴母亲偶感
 
5.绽放
        
我要将渔期提前到来
我要将洋流回暖
我要将丰收在望的喜讯
告知那渴望赶海的渔民
 
洋流，已经回暖
冰封的海平面生机勃勃
渔讯、渔歌还有赶海吆喝的号子
瞬间传遍渔村的每个角落
 
渔民僵硬的面容
在微拂的海风里逐一绽放
 
2020年1月6日定稿
 
6.江南 
 
江南，多荷多莲
荷叶田田倚天碧
总是错把每朵红莲
看成伊羞红的笑脸
又把随风的那朵白莲
看成伊盈盈的背影
多蜻蜓，多蝴碟
又多燕子的江南
再仔细也分不清
哪一只是伊
好想，问一问
那飘逸的风筝
伊却缠着那根绳线不放手
 
   2017年7月26日
 
   7.此时寂静
 
万物之灵裸露在外的善良
笨拙、难看、微不足道
不善言辞，不习惯寒喧
 
鹰隼不闻千仞远，俯瞰着
篝火东倒西歪高原空旷无比
松针落地，雪斜吹向河床
 
愈是寒冷，会愈是孤独
此时，风开始消退冰雪的凛冽
泥土里，一点点地伸展嫩绿
 
神的气息，在黑暗中
闪烁、舞蹈、奔流
夜深深几许，谁正记录此时寂静
 
2020年1月8日定稿
 
8.半湖月色
 
凤凰花数度红了窗外
蝉声，缓缓踱过青葱岁月
有月光翻书
有音符在蓝天飘荡
花鸟作赋，草木入文
你我的汗水浇灌成春绿
从晨光读到月色
半江瑟瑟半江琅琅书声
谁的笑语在夜半梦里荡漾
以为这就是爱情，一回头
半湖月色朦胧，捞不起的月亮
往日的诗稿，现已长出青苔
经年累月，聚话同窗往事
最难忘凤凰树下的斑斓绿荫
每天午后，你匆匆而过的身影
仰起头，同饮梅子青菊花黄
窗外流水潺潺
谁又把心事翻译成青绿
望远山近水，此时蝉唱
逐次又把山光和夜色点燃
 
2020年1月19日定稿
 
9.余生
 
疼痛。因为不透半点光亮
纵是咫尺，也形如天涯
 
你的笑如雨丝
润物无声地面向着我
张开翅膀
 
一盏灯，一扇门
有了开启
突然之间有了余生
 
2020年2月7日定稿
 
10.菩萨
 
乡间千年传说，到禅城祖庙祈福
能给五行缺水的人添福消灾
 
返乡前，母亲诚心去了一趟祖庙
添了香油请了开光佛珠

念珠至今在我手腕，已近十年
穿连念珠的绳子断了数次

每次我将这念珠串起佩戴手腕
总觉自己被一尊菩萨搀扶
 
2016年1月

 
11. 一起遇见美好的春天       
     
一抹晚霞伴随海风和花香
快步跑了进来   亲吻着
你嫣红的面颊飘逸的发梢  
凝望着窗外那一脸的温柔
多么清新   那缕花香
仍然停靠在椅子上
那缕花香一再提醒我   车窗外
繁花已纷纭
       
三五只不知名的海鸟
隐没在三五步外阵阵的涛声里
渔火闪耀   一起闪耀的还有 
丛林里欢欣的鸟鸣 
今晚的海突然懂了心疼
略带咸味苦涩的海风竟添了
一丝芳香 
     
多么愿意和希望
这绿树成荫的海堤
就是世界的尽头   那么
时间走尽了
我们也心安理得地把
世界走尽

海堤   海风   海鸟   绿树   繁花
在这天涯的尽头   我们一起遇见
美好的春天
 
  2020年3月20日定稿

 
12.等待春花或者落英
   
我还会相信
这个世界会存在爱情
当我想到你，便会憧憬着未来
便会不再孤独。世界不会
孤单生养一个我
她还会生养一个你，让我
也让你，不会再感到孤单
一个锅的完满，还得配上
一个合适的盖子
栽花的，还需要有赏花的
阳台上为你新栽种的
茉莉、玫瑰、小海棠和蔓藤
绿荫芬芳是因有阳光和水的浇灌
孤独不会来袭。飞翔的小鸟
僻静地在花丛中歌唱
行云流水般的喜悦
写在你嫣红的面颊
我知道，世间万物
在等待春花或者落英
我的幸福朴素而真实
 
2020年1月4日  
 
　　王晓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山市诗歌学会第二、三届主席，中山市作家协会第四届副主席，中山市文联第八、九届主席团成员，2015年12月主持创办大型诗歌季刊《香山诗刊》。著有《山河壮阔》《骑着月亮飞行》《雨殇》等5部；主编《那一树花开》《诗“歌”中山》《中山现代诗选（2000—2020年）》等13部；曾获人民日报作品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中山市优秀精神文明产品奖、中山文艺奖、香山文学奖一等奖等奖项。其诗学评论《吹掉泡沫 还诗歌以亮丽》（载《人民日报》2002年6月11日）和《不敢苟同的错误诗学》（载《作品与争鸣》2003年7月）曾受到广泛关注；诗歌作品载《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青年文摘》《诗选刊》等刊物；入选《中国诗歌选》《中国诗歌年度选》《中国新诗日历》《中国爱情诗精选》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