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互穿过各自的目光（16首）

      
乌江
 
那条长满鱼鳞的乌江
在霸王拔剑的这个瞬间
那场雨，就沉默在虞姬的瞳仁里
满河床极度缺水的乱石
胡乱地堆放在那本
古书中，她就斜靠在书的
封口，让一河江水沉默
使那轮落日如血
    
 
鹤
 
那一根枝头被它站枯了
叶子黄了又绿，它的眼睛始终
没有闭上，整个天空
在它的泪珠中凝固了
 
我读过一本书，书中的
鹤，就死在那些伤心的文字里
那个晚上，我却在
那些文字里挖出来一粒
 
还未腐烂的眼珠
 
 
雨中
 
每一个面孔都是陌生的
每一个面孔的背后都藏着一种
相吸的引力，不然我
不会在雨中等你
 
不然，你也不会在如此干涸
的报纸里寻我，丢失已是
一件寻常事，那么多寻人启事
集中在一起就很可怕
 
一个熟悉的面孔，一回头
就被忘却，一场爱情还未白头
就已经结束，回到陌生
回到一场雨中
 
你还想不想那个未来，你还
要不要那个远方
 
 
辣木树
 
我锯了你多少回，每锯
一次，你都会多出几枝树干
我被锯掉了岁月，你被锯掉的
是苍桑，人世间的博弈
就像寺院里迎着晚风的钟声
 
 
三角梅
 
憔悴时就来看看三角梅
我喜欢故事里的你，春夏与
秋冬，都有你的身影
开心的时候就来修剪一下三角梅
剪去那些枯枝，给世间
一个更大的空间
   
 
虚构
 
我要让这个阳台长出
人世间所有的花草，我要让
那些果实像山寺中悦耳的
钟声，我要让这片窄小的空间
生长着世间一切的生机
然后拆去一切的障碍
让风来去自由
 
 
垂钓
 
那些往事流进河水成为
鱼饵，与经文里的蝉声相遇
岸边的芦苇也摇弋不动了
 
天空流下眼泪，我不敢
听你的笑语，河的上游有人
放生，下游人声嘈杂
 
河水过于诚实，我多于
世故，剩下的是一片空白
 
 
废弃的报纸
 
站在那张废弃的报纸上
我独自一人，在那些褪了色的
新闻里徘徊，目光
有些暗淡，像天边的晚霞
 
所有飞过的小鸟，都投下
惊鸿的一瞥，我忽然掉入一幅
绝美的图片中，那些说明的
文字，纷纷揭杆而起
 
一个耄耋老人，迈着摇摇
晃晃的脚步走向我，我看见
我的脚下，正写着：
此处是禁区，标牌特别
 
醒目，脚下还有一行
搬运食品的蚂蚁
 
 
鹅卵石
 
一河滩的鹅卵石极度地
饥渴，像我翻开的那张旧报纸
无人阅读，那些枯黄的芦苇
如一天天消瘦的广告
 
我是一只生于在鹅卵石下
的小蟹，一生就是一则补白
或者遗失启事，有水时
从不露脸，无水时
 
混混脸熟，直到你提着那壶
水酒，想醉倒我的时候
我又想起我只是一粒
缺水的鹅卵石 
 
 
玻璃门
 
这扇玻璃门一关，那片开满
樱花的树林，便被关在另一个
世间，门内是一个微型的
图书馆，我翻开的那本
书里，有很多前来观赏樱花的人
 
书中的路，被很多的故事
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埋在那些
岁月里，谁也没有找着这扇
门，书与世间的距离
无法用遥远来形容，可惜
 
我不在书中，我是隔着许多的
灵魂，和他们相处的，就像
那片樱花树林，与我隔着
一扇玻璃门，阳光安好
我们相互穿过各自的目光
 
把每一片空间热闹着
    
 
出村忆
 
一条小路，瘦得像一根
琴弦，我踩出的音符
至今还在缭绕
 
一次不舍的回眸，深的像
一片汪洋，把那个瞬间
缠绕成了一个漩涡
 
我一生都在这个漩涡中
和异乡的风博弈着
白胡须越来越稀
 
所有的都已忘却
只剩你
 
 
路灯
 
一盏路灯疲惫地站在路口
而我总是在白天走过，失去了
知觉的我，和路灯一样
困倦，一只花色蝴蝶落在那
灯罩上，我全然不知
 
走过的次数越多，知觉越薄
这世间被我走成了一张薄薄的
纸，一滴泪水就可以穿过
 
 
凝视
 
长久地凝视，这世间就是
一个静物，谁也没有带起一丝
涟漪，包括风雨与雷电
 
我一闭上眼睛，这世间瞬间
躁动起来，即使蚂蚁爬过
大街，也是成群结队
 
加上吆五喝六，那只白鹤
也在瞬间变换了枝头
 
 
小寺
 
这座小寺，依旧在睡眠
之中，小寺流出的梦，落在
山水中，长出一片
禅意，小僧的笑语像蛙声
 
木鱼声生出的根须，支起一片
残月，参佛的众生各自的
目光都不同，在山风里
都是游动的星星
 
我路过小寺的那一个瞬间
背后的山峰颤动了一下
一只蝴蝶恰好飞过，像经书里的
一粒文字，在世间
 
发芽，情节越来越简洁
小寺的四周只剩下风的痕迹
    
 
秋天还在生长
 
秋天还在生长，果实成熟
在你的诗句之中，躲过了落叶
乡愁被风吹过江河
 
我在末伏构思的故事中
爱情也熟了，形式像海啸
从你的瞳仁里涌出
 
情节过于简单，三两个文字
就撑住了这个世间的风
等你回眸的时候，我
 
已经站在故乡的那个山头
之上，头发像妈妈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