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潮纪事(组诗)

         暴雨将至
 
雨云密布，低垂
越来越低，如成熟的葡萄园
情绪饱和，临界胀裂的疼痛
然而很多事物便是如此
有一种状态趋于边缘
甚至让人想到远方的战云
恍若蜂房打开，疯狂的声浪迫近
梅菲斯特拉长铁青的脖子
程序进入电脑倒计时
而这，取决于一念之间
多少生死存亡，系于权杖的
魔性一挥，力量碰撞、倾覆
棋盘劫数，在一场暴雨中预演
没有人在意一只麻雀的
慌张、颤栗，和深渊的无奈
人亦如此，在一场暴雨打开前
 
2018年3月7日初稿，2025年4月9日修改
 

        巴黎罹难者
      
巴黎突然中弹，彩色变成
单一的黑色，盛开的花朵
凋谢在埃菲尔铁塔下的
血泊旁边
 
这是欧罗巴最寒冷的冬夜
 
潘多拉魔盒被谁打开
恶魔朝整个人类射击
 
2015年11月14日
 
 
        埃及七月风暴
       
干净的阳光
和自己的影子
在这样的早晨
我们能做什么
 
敞开在一个季节
曝晒     或者思想
 
昨夜    从金字塔的国度
传来喧哗与骚动
但这个早晨
依然可以说与一个总统的垮掉
以及解放广场上民众的欢呼无关
 
在这个平静的早晨
无法想像那遥远的埃及
破败垂老的埃及
法老和革命的埃及
在尼罗河的潮汐中
革命不停地涨落
没有人看到河滩上惨案一样的
泥泞
 
狮身人面像早已不是谜语
就像美国人开始说话
军队最后站出来
说话    坦克在国家电视台门口不再说话
——这都不是秘密
 
愤怒和正义
法律和权柄
有着各自充足的理由
但一段历史在黑夜中落幕
没有理由
 
……这过于遥远的联想
与这七月的早晨似乎无关
没有人会从这样的早晨
想到乌云和雷霆
 
只有我站在越来越强烈的
光线照耀下
对着自己黑色的灵魂发呆 
 
2013年7月4日晨
          

          大火
         
树木还保留着挣扎的姿势
和火焰的形状
大火过去，已在瞬间
掳走所有的生命
匿名的人们，同时经历
生与死、灵与火的炙烤
面孔被埋在炼狱的灰烬里
比荒凉更荒凉，异常的大风
鼓动了比火更大的野心
而人类如何扑灭欲望的癫狂
我看到一架灭火飞机
在空中喷洒，在电视屏幕上
它显得孤单、模糊
大火，把加州半个夜空烧红了
 
               2018年11月9日
           

             漩涡
          
不变的只有变化莫测
在地球的一端，挥舞权杖者的
颠狂，在全球的网络里传递
那震动的感应，波及到黎明之前
……在历史某些节点惊人相似
想到80年前的某位狂人
当他掀起的疯狂潮水般涌来
人们商量着逃避或者束手就擒
甚至软弱的神经不堪一击
是时候了，灾难将临
理性失守最后一道防线
深陷泥坑的人，抓住一根水草
抓住别人的手脚
一起往黑暗的深渊坠落
是时候了，有人溺水
在激流中挣扎，谁是第一个
被拽进漩涡中的人
你在观望，就是第二个被拽进
漩涡的人……
岸上所有的观望者，可能是第一个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是时候了，良知如何醒来
在有些颠狂的冲击波
带来的晕眩里
人类需要镇定、理性
和艰难中的抉择
是时候了，我们
还如何相信阳光与和解
相信历史和时间，如何相信
总有一种
来自灵魂高地的力量
阻扼这股逆势而来的狂潮
 
2018年3月9日
 

        燃烧的亚马逊雨林
              
我希望这是一个谎言
一个假新闻，一件没有发生的事
我不相信网上大火的图片
不相信绵延数千公里的大火和动物烤焦的尸体
不相信全世间最大的热带雨林——
地球的肺已经被点燃
不相信最绿的绿色会变成诡异的深红色
不相信整整燃烧了18天
媒体的嘴巴选择沉默
 
或者，这是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在真实的大火之外
在炎热如烤的季节之外
人类在争论这是自然野火
还是有人滥伐纵火
争论地球是否真的在一天天变暖
 
我不知道相信谁是真的
也许只能相信空调机——一个夏天
定格在22°C
 
               2019年8月24日
                

            考拉
           
2019年11月，澳大利亚东南部林火持续肆虐。大火烧毁了考拉80%的自然栖息地，上千只考拉死亡。澳洲考拉正面临功能性灭绝。
       
 
考拉在火上烤
有人闻到了烤肉香
 
考拉在火上烤
有人的心，被拷问
 
考拉在火上烤
好心肠的女人扑进了火
 
考拉在火上烤
被救出的小考拉裹上人的衣服
 
小考拉，像在考场考糊的女儿
也像小时候被人欺负的妈妈
 
考拉，考拉
我想到另一种动物：大熊猫
 
照片里的考拉，在火上烤
在她最后的一片森林里
 
考拉，考拉
女儿问妈妈：考拉是哪国的？
 
        2019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