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瓦片压着未寄出的信 (组诗)
2025-03-24 作者:黄葵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黄葵:安徽宿松人,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文学教授,中诗网签约作家。

哪一阵风来自故乡
风从山脊滑下
掀起麦浪,麦穗低垂
抖落几粒籽
籽粒滚入田埂
田埂裂开,露出细小的根须
风穿过竹林
竹叶沙沙,抖落几滴露水
露水滚落,渗入泥土
泥土裂开,露出细小的根须
风掠过池塘
水面泛起涟漪
涟漪扩散
触碰到岸边的炊烟
炊烟低垂
飘向远处的田野
风绕过老屋,屋瓦松动
抖落几粒灰尘
灰尘滚落,渗入泥土
泥土裂开
露出细小的根须
风停在山脚,掀起麦浪
麦穗低垂抖落几粒种子
籽粒滚入田埂
田埂裂开
露出细小的根须
背着故乡的异乡人
泥土从鞋底剥落
碎成陌生的街道
每一步都踩醒
几粒沉睡的方言
行囊里装满
老槐树的咳嗽
和井绳磨出的茧
风掀开一角
漏出几声犬吠
黄昏时,影子拉长成扁担
一头挑着炊烟
一头挑着霓虹
路灯亮起时
影子缩回脚边
变成一只蜷缩的猫
梦里的月亮爬上肩头
把光洒在未拆封的信封上
邮戳模糊,字迹却清晰如初
醒来时,行囊依旧沉重
故乡压弯了脊背
却压不弯
那根看不见的扁担
灵魂之上
钟摆停在午夜
风推开半掩的门
灰尘在光束中
跳起一支无人观看的舞
书架上的书脊
裂开细小的纹路
文字从缝隙中渗出
爬上墙壁,织成一张网
茶杯里的水渍
干涸成地图的轮廓
指纹沿着边缘
摸索着,寻找出口
窗外的树影投在桌面上
枝桠伸展,触碰未写完的信纸
墨水晕开,染黑了月光
钟摆重新摆动
灰尘落回地面,风关上门
带走了最后一粒光
灵魂之上,寂静重新合拢
废墟的尽头
我走进这片废墟
砖石堆成小山
风在裂缝中低语
说这里曾有一座城
一只鸟停在断墙上
它的羽毛沾满灰尘
它歪着头看我
仿佛在问,你也迷路了吗
我拾起一块瓦片
它的边缘锋利
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割破了我的手指
草丛中,一只蜗牛缓缓爬过
它的壳上刻着时间的纹路
它说,这里曾是它的花园
我走到废墟的尽头
看见一棵树
它的根扎进瓦砾
枝叶却伸向天空
像一只举起的手
风又来了,它吹落叶子
一片叶子轻轻落在我的肩上
仿佛在说
这里也是起点
202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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