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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上的诗行

——瓦刀诗集《泅渡》的三重诗学向度

2025-03-29 15:17:47 作者:杨维松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杨维松,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四川文学》《时代文学》《诗选刊》《延河》等刊物。出版《你是我笔下栖落的燕子》《风渡口》《三维人生一棵松》《沂河拐弯处》《维言松听》等文集。

  那是在2014年初第一届兰陵诗会上,诗人瓦刀裹着惹眼的围巾闯入我的视野。浓郁的郯城乡音如诗歌的韵脚,在文人雅士的标准语中劈开一道独特的裂隙。十二载光阴流转,当诗集《泅渡》落入手心时,墨香里浮动的不仅是文字的重量,更是一个诗人用语言镌刻的生命年轮。在刀刃上构筑的诗行中,我将从意象的刀锋、情感的琥珀、语言的陌生化谈瓦刀诗歌的三重诗学向度。

  瓦刀诗歌中的意象刀锋,即意象独特化,主要体现在他对生命感悟与时光沉思的精妙雕琢之中,这是第一重诗学向度。

  以《光阴谣》为例,“细雨无骨,照样举着一把锉刀/将伟岸的冷秋,一寸一寸锉短”,细雨本是轻柔之物,在诗人笔下却被赋予具有力量感的形象,以“锉刀”的姿态对“伟岸的冷秋”进行消磨。这一意象的运用,不仅描绘出秋天在细雨中逐渐消逝的画面,更象征着时间的无情与不可阻挡。时间如同这细雨,看似绵软无力,却在悄无声息间改变着世间万物,哪怕是“伟岸”的秋天,也无法抵挡其侵蚀。紧接着,一句“不要说自己顶天立地,这尘世还没有一口顶天立地的棺材”,宛如一记重锤,敲醒了人们心中的自负与傲慢,提醒着我们要敬畏生命的短暂与脆弱,领悟时间长河中生命的渺小与无常。这般意象的独特塑造,让读者仿若身临其境,直观感受到时间的磅礴力量以及生命在其洪流中的起伏变迁。

  再看《被春天承认的雨》,“一场雨如果被冬天承认,就可能下成雪/被寒冬无数次阻止的雨,终于得到春天的承认/变成一场春雨”,雨,这一寻常的自然现象,在不同季节的形态转换,被诗人赋予深刻而丰富的象征意义。冬天的雨被阻止,象征着某种力量对生命的压抑与束缚,而春天的认可,则代表着突破与新生。雨的这一变化历程,象征着生命在困境中寻求突破、在不同环境下的转变,体现了自然与生命的紧密联系以及生命顽强的适应能力。

  除了自然意象的巧妙运用,瓦刀还擅长从生活琐碎中挖掘灵感,运用常见事物构建意象,以隐喻手法揭示人性的复杂与社会现象的百态。在《深水区》中,“渔夫掏出鱼饵撒向江中,像一个布道者,那是深水区/一条鱼浮上来,一群鱼浮上来”,渔夫与鱼的简单场景,在诗人笔下构成了一个充满隐喻与深意的意象世界。

  渔夫,犹如社会中掌控资源与诱惑的主导者,而鱼则象征着那些在利益面前难以自持、趋之若鹜的人们。深水区,不仅仅是江水的一处特定区域,更暗示着社会中错综复杂、充满诱惑与陷阱的危险环境。人们在利益的驱使下,如同被鱼饵吸引的鱼群一般,盲目地追逐,却往往忽视了潜藏在背后的重重危机。随后,“网,在低空划了条弧线/变成巨大的扇形,落入江中”这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描写,宛如一幅冷峻的社会图景,暗示着制度化的社会规训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渔网,将个体生命牢牢困锁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之中,难以挣脱。

  诗人轩辕轼轲曾言,瓦刀是我们临沂诗群中人缘最佳者。是的,阅读瓦刀的诗歌,能够深切体会到他在作品中对爱情、亲情以及孤独等情感的细腻描绘与深情倾诉,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重诗学向度——情感的琥珀。

  在《相见欢》里,“之前,我深陷泥淖遍体鳞伤/你像一块磨刀石,让时光之刃/愈加锋利,你毫发未损”,诗人以精妙绝伦的比喻,将爱人比作磨刀石,生动且深刻地展现了爱情中的苦涩、无奈与挣扎,以及对爱人那份复杂纠结的情感。曾经在爱情中遭受的伤痛与爱人的安然无恙形成鲜明对比,凸显了爱情中的不平等与伤害,淋漓尽致地表达出诗人在爱情漩涡中的迷茫与痛苦,让读者感同身受。

  《给女儿的信》则是慈父在女儿耳边的轻声呢喃。一句“爱情是一口深井,可取一瓢饮/别为这一瓢水跳进井中”,充满了父爱的细腻与深沉,将亲情的温暖与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再说说我,身体感觉比以前好多了,有返老还童之征兆,不必挂念”,这般直白朴实、如家常般的话语,让读者仿若亲耳聆听一位父亲与女儿的温馨对话,深切感受到亲情的质朴与真挚,极大地拉近了诗歌与读者之间的心灵距离。

  而在《壁虎》中,那个“在夜色中修行”的孤独剪影,实则是诗人精神的自画像。瓦刀借壁虎这一孤独的生灵,巧妙地映射出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使读者能够体会到诗人对理解与陪伴的渴望,以及在孤独中坚守自我的执着与坚韧。当壁虎“晶莹的眼睛,布满忧郁”(《壁虎》)与铁山寺“梵钟落满尘埃”(《铁山上的孤独》)形成叠印,孤独已从个体情绪升华为存在境遇的普遍隐喻。这种情感处理如同琥珀形成术,将瞬息的情感脉冲凝固成永恒的艺术晶体。

  瓦刀诗学的第三重向度便是语言的陌生化。他敢于打破常规的语言组合与表达方式,在文字的世界中开辟出一片全新的天地,创造出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的艺术效果。

  在《如果我是一场雨》中,“如果我是一场雨,绝不做/自视珍贵如油的春雨,它自上而下的骄傲,流露着/与生俱来的吝啬”,在传统的文学表达中,春雨常被形容为“贵如油”,象征着珍贵无比且滋润万物的美好意象。然而,瓦刀却反其道而行之,以独特的视角和大胆的想象,赋予春雨“骄傲”“吝啬”等负面特质,彻底颠覆人们对春雨的固有认知。这种对传统表达的勇敢背离,犹如一阵清新的狂风,吹散了语言的陈腐气息,使读者对春雨这一常见意象有了全新的认识,拓展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力与张力。

  再看《我并不急于投奔大海》,“风轻舞,云飞扬,这些美好的事物,从容跨过我的散淡之身/当它们一齐回头,指着我的脊梁:看,一潭死水/我总是以荡漾表示感激,双手接过这微微颤抖的命名”,“跨过”“指着”等动词,将风、云等自然现象与“我”之间的关系,以一种独特而生动的方式展现出来。这种打破常规主谓宾结构和语义逻辑的语言表达,让诗句瞬间充满了灵动的动态感与鲜活的画面感,同时也巧妙地传达出诗人对自我状态的一种独特认知与豁达洒脱的人生态度,展现了语言陌生化所带来的独特艺术魅力与无尽诗意。

  当意象的刀锋划开生存的茧房,当情感的琥珀封存时间的切片,当语言的陌生化催生新的空间,我们终于理解《泅渡》书名的深意:这不是浪漫主义的诗意栖居,而是穿越语言激流的奥德赛。在这场冒险中,诗人既是摆渡者也是被渡者,他用诗学三棱镜,折射出汉语诗歌的新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