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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的负重

2025-04-01 17:21:01 作者:林友侨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林友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海外文摘》《今古传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等报刊,并被新华社、学习强国、人民网、海外网等平台广为转载。

  我家兄弟姐妹多,感情好,但都不善表达,而是默默地体现在日常生活的关心爱护、农田劳作的互帮互助中。

  记得年少时农村无电无煤气,一日三餐烧柴草,夏秋收割时节,稻草花生藤多,柴火不成问题。冬尽初春天寒,坐烧柴草空,农作物无收成,村庄周围山矮贫瘠,无草可割,只能进深山砍柴割草度过春荒,年年如是。从水田连片的村里到野草茂密的山中,约需三十里地。有一回,我和大兄、二姐,还有二姐的一个姊妹4人结伴进山。这是我第一次到深山割草,茫茫山中杂树丛生,芒草枯黄,一人高的野草,呼呼啦啦迎风轻拂,人在其中如入草海,弯腰割草时只听镰刀与芒草接触地沙沙声响,三米就不见了彼此人踪,常要直起腰望一望,叫一声,以免迷失了。

  野草这么充沛,我们尽量选择那些秆粗耐烧的草料下镰,没过多久便割下满满两堆,用绳子捆绑结实后,就拿两头尖的“尖担”(一种棍状的挑货工具)往草捆中间使劲一插,一头挑住一捆,再把草捆扶稳站直,而后蹲下身把尖担居中往肩膀上一压,就想站立起来。可是站不稳,因为重量远远超出我的意料,压在肩上双脚直哆嗦。也难怪我们几个贪心,进一次山不容易,面对漫山遍野的草料,谁不想多割一些,好解家中烧柴草之急?

  怎么办,割好捆实的草料难道丢弃一部分?卸下来再跑第二趟更不现实。山路迢迢,从山上到山下一个来回差不多要走二十里地呢。我们4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玩一回命,再苦再累也要把草料挑回去,大不了中途多休息几次。

  就这样,在二姐的帮助下,我再次蹲下身,把一百多斤的草料挑在肩上,憋着一股劲,迈步就往山下跑。说是“跑”一点不夸张,人在负重的状态下行走,是慢不下来的,只能随着惯性往前冲。如风般快走了好一会,习惯使用的右肩膀被“尖担”磨得又红又肿,疼痛难忍起来。可是山路崎岖狭窄,只能容得了草担竖着径直往前走,却不能打横换肩。这可真是苦不堪言,挑战耐力的极限。哪怕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也还得找到一处稍微宽敞一点的山路,才能把担子放下来,歇一歇,换肩再走。因为进山割草的人很多,不能挡了别人的道。

  如此快走一程,停一停擦把汗,往前望不到蜿蜒的山路尽头,心中满是绝望,再挑担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艰难。眼看我和大兄两个从校园出来后没吃过太多苦的菜鸟快要不行了,二姐就让我们在半道休息,她和同伴先把自己的柴草往前挑一段路,再返回帮我们兄弟俩挑。这样一来既减轻了我们的负担,她们在回头走时也得到片刻休息。只是来回一耽搁,下山的速度更慢了。而且如此偏苦两个女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二姐才比我大两岁半,比大兄小四岁半,当时也就十八九岁芳华。

  我和大兄缓过气后,继续挑担前行。也许是接近山脚路渐平缓,也许是受到二姐她们的鼓励,我和大兄,终于在最后一段路挑起了自己的重担,顺利将草料挑到集合点,绑上自行车后架,“铃铛铛”骑车出山,满心欢喜往家赶。

  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让年少的我惊奇:莫非女人的忍耐力要比男人强得多?因为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割稻插秧,二姐弯下腰半天也不用起身休息,而我弯腰干一会就会觉得腰酸难耐;比如用龙骨水车车水淋地,二姐能够双手均匀用力车水,而我总觉得水车推拉起来实在太沉,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歇一歇。

  在儿女成群、生活还很贫困的年代,在重男轻女、男尊女卑思想还根深蒂固的社会环境里,当时农村女孩普遍没书读,我的大姐二姐小妹也不例外。她们从小在家里挑水洗衣、煮饭炒菜、放牛养鸭、下田干农活,样样要学要做,样样要学得来做得好。所以同一个年龄段的孩子,女孩要比男孩能干得多,早熟得多。

  忍耐,日渐成为她们的命和习惯;负重前行,照顾家庭,帮助兄弟,也日渐成为她们出嫁前的命和习惯。如今回想起来,让自己的姐姐妹妹承受这样的命运和习惯,身为男人,我们该感到羞愧!